等许汐泠和花非烟退出房间,刘秀走到阴丽华近前,柔声说道:“这次,丽华并不用非要和我同行。”
阴丽华笑了,说道:“是丽华想和夫君一起去。”
刘秀握住阴丽华的手,拇指的指肚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挲,过了片刻,他说道:“我打算,册封丽华为后。”
这是刘秀第一次向阴丽华提出封后之事,阴丽华心头一惊,脑中也自然而然地响起许汐泠向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反握住刘秀的手,说道:“阿秀在河北征战期间,丽华一直在南阳,陪在阿秀身边的是郭妹妹,阿秀若立丽华为后,朝中的大臣们都会反对。”
刘秀面色一正,沉声说道:“我是天子,天子的决定,并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阴丽华将刘秀的手握得更紧,动容地说道:“可是阿秀的基业,都是和朝中的大臣们同心协力,一起打下来的。现在阿秀基业未稳,又怎能因为立后之事,而与大臣们起分
歧呢?”
刘秀气乐了,愤愤不平地说道:“立后,立谁为后,这是我的家务事,又与他人何干?”
阴丽华说道:“皇后乃一国之母,与所有人都有关。若皇后不能服众,受损的不仅是皇后的威仪,更有损天子之威仪。阿秀,立后之事,万万不可冲动而为!”
如果许汐泠说的那些话,只是她的一面之词,那么现在,刘秀的表现足以表明,立她为后的阻力到底有多大。
倘若此事真的很容易、很轻松就能做到,那么刘秀也不会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表现得如此气愤。
听了阴丽华的这番话,刘秀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五味乏陈。即便他嘴上没说,但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对阴丽华亏欠得太多。
在自己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阴丽华不嫌弃自己,肯下嫁于他,帮着他走出那段人生最黑暗的低谷。
可是自己根本没有给予阴丽华什么,没让她享福,没能让她过上安生舒坦的日子,反而是长达两年的提心吊胆,独守空房。
现在自己已经成为天子,可连立阴丽华为后这样的事都做不到,自己这个天子,是不是也太没用了?
他深吸口气,将阴丽华的小手握得更紧,说道:“丽华放心,皇后的人选,除了丽华,不会再有第二人。”“万万不可!”阴丽华急得连连摆手,说道:“倘若郭妹妹没有身孕,阿秀立我为后,我还可接受,但现在郭妹妹已有身孕,阿秀还要坚持立我为后,定要生出许多的是非,
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丽华——”
“这件事,阿秀要听我的!”阴丽华的态度十分坚定,不管刘秀怎么说,她坚持不肯接受封后之事,这让刘秀既感无奈,对阴丽华也越发的珍惜。两日后,怀城城外的官道上,行来两辆马车,坐在第一辆马车里的人,是刘秀和李通,坐在第二辆马车里的,是阴丽华、许汐泠和花非烟,护卫在马车左右的是龙渊、龙
准、龙孛,虚英、虚飞、虚庭等人。
他们人数不多,都穿着便装,打眼一瞧,和家境富庶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从刘秀控制的区域,去往青州的平原郡,路上并没有多艰险,否则的话,刘秀也不会亲自前往,更不会带上阴丽华。
冀州的北面是幽州,西面是并州,西南的司隶地区,南面和东南是兖州,东面便是青州。
而青州的平原郡,正好与冀州的清河郡接壤,中间只隔着一条黄河,平原郡的郡城平原城,还刚好就在两州交界的附近,位于黄河边上。
刘秀走冀州清河郡的路线,到平原郡的郡城平原城,还是挺方便的,要说有危险,那也是他渡过黄河,进入平原城之后的事了。
此次前往平原城,刘秀也正好对路过的地区做个微服私访,亲眼看看底层的民生如何,各地的贼患如何,地方官员的治理如何。
刘秀在河北地区的东征西讨,对起义军的连续打击,还是颇具成效的,起码十村九空的状况已经得到大大的改善。
以前许多参加起义军的农民,在被刘秀军活捉之后,都被放回家乡。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家园,又开始重新种地,以前许多荒废的田地,现在又能看到了庄稼。
刘秀对此还是颇为高兴和自豪的。路经魏郡时,刘秀情绪高亢,与阴丽华各骑一匹马,并肩同行。
他指着路边的庄稼,乐呵呵地说道:“以前这里的耕地,皆已荒废,村子里的人,也都跑得无影无踪,现在,总算是又有人回来种地了!”
看着刘秀脸上的笑容,阴丽华也乐了,说道:“这都是阿秀的功劳!”
刘秀仰面而笑,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有安生的日子可过,还有谁愿意提着脑袋去造反,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自他称帝以来,曾多次下诏,释放奴隶,并且规定,凡任意杀伤奴隶者,皆可治罪。
刘秀所施行的政策,看起来和王莽的政策似乎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要废除奴隶制度。
可是朝廷的一项政策推行下去,并不是孤立存在的,王莽施行的废除奴隶政策,由于其它政策的执行不利,导致全国的奴隶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许多底层百姓生活不下去,怎么办?只是卖妻卖子,贱卖为奴。
在全国那么多反莽的起义军里,奴隶都是一个人数众多的团体。王莽一心要废除奴隶,但最反王莽的,又恰恰是奴隶,不得不说,这太讽刺了。
刘秀正是便吸取了王莽执政时的教训,在废除奴隶的同时,分耕田地,大幅削减赋税,百姓们只要肯劳作,不仅能活得下去,还能生活得很好。
如此一来,整个社会的劳动力便得到充分的调动,耕种全面复兴,荒废的百业,也都跟着渐渐复苏。
眼下魏郡,乃至整个冀州、幽州,以及河内、河东、河南,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看到大片的良田恢复耕种,刘秀心情大好,回头向后面招招手。李通和龙渊催马上前,异口同声道:“公子!”
刘秀问道:“前方是何地?”
龙渊说道:“前面是馆陶。”
刘秀哦了一声,对身边的阴丽华笑道:“当初,我军正是在馆陶击败了铜马,又是在馆陶和清渊之间,劝降了二十万众的铜马!”
也正是在这一战之后,让刘秀拥有了一个‘铜马帝’的美名。
看着刘秀脸上流露出来的骄傲,阴丽华也是与有荣焉。她说道:“此战,丽华虽未在夫君身边,但也能想象到,这一战的波澜壮阔。”
李通不解地问道:“当时陛下……公子的大军也没有二十万,怎么能逼得二十万的铜马军投降呢?”
刘秀一笑,说道:“此战,君然功不可没啊!”
岑彭投靠刘秀以来,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出手,都能起到奇效。
他劝降清渊城,导致铜马军走投无路,只能向刘秀军投降;岑彭只身进入洛阳城,劝降朱鲔,以朱鲔为首的二十万众洛阳军向刘秀缴械投降。
只这两件事,不知让刘秀军少伤亡了多少人,又平添了多少的生力军?刘秀的天下,就是靠着这些得利的部下们,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他们正往前走着,只见前方的道路上聚集了好多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刘秀对阴丽华说道:“丽华,你先回车上。”
阴丽华向前面望了望,有些担忧地说道:“夫君多加小心!”
“嗯!”刘秀点下头,目送着阴丽华坐回到马车里,他继续催马前行。
道路上,有一群手持长矛、棍棒的汉子在拦路设卡,为首的一人,皮肤黝黑,一脸的络腮胡,短眉毛,向上立着,下面一对大环眼,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凶光。黑脸大汉双手掐着腰,站在道路的中央,冲着被堵住去路的百姓们大声嚷嚷道:“我们五校军,一向是帮着百姓打官军的,我们和官军拼死拼活,你们是不是也得有钱出钱
,有力出力啊?”
说着话,他手指着一名穿着麻衣麻裤的庄稼汉,说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五校军?”
那名庄稼汉是运粮到馆陶城贩卖的。看到黑脸大汉指向自己,他吓得缩了缩脖,连连后退。现在刘秀称帝,河北这里施行的都是刘秀的政策,官府征收的税赋很低,百姓们在缴纳了赋税后,剩下的收成,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而且还有余粮可以卖掉,换些日常所
需的用品。既然有安稳的好日子可过,为何还要加入起义军去和官府拼命?
见庄稼汉一个劲的后退,黑脸大汉气不打一处来,他快步上前,一脚将庄稼汉踹翻在地,怒骂道:“没用的东西!”
说着话,他向左右喝道:“将其拿下,带过去!”
随着话音,立刻有两名大汉走到庄稼汉近前,将其从地上拽起,拖着他向路边走去。
在路边,还有数十名百姓打扮的青年坐在地上,周围有几名端着长矛的汉子在看押着他们,看得出来,这些百姓都是路过这里,被他们抓下的壮丁。
刘秀在河北称帝后,愿意加入起义军的人数已经大幅缩减,反而起义军的内部,不断出现逃兵。
为了维持自己的兵力,起义军也不得不采取强硬的手段,四处抓捕壮丁,来补充自己的兵源。
这里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种事情在河北各地都在普遍发生,只不过被刘秀一行人恰巧撞见,还是第一次。
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李通怒火中烧,低声说道:“公子,这些贼军,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可恶至极!”
原来都是五校军余孽!刘秀眯了眯眼睛。
当初五校军也是有数十万之众,在上谷郡,被耿况重创了一次,后来在真定,又被贾复重创了一次,现在五校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其残部逃窜到魏郡和清河郡一带,其行径与以前相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暴虐,四处抢掠,以前他们还只是抢钱、抢粮,现在连人都要抢。黑脸大汉目光一转,又看向另一名如同村夫打扮的庄稼汉。这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斗笠遮挡住大半的脸,只露出鼻尖和刚毅的下颚。黑脸大汉走到他近前,上下打量一番,用剑鞘在他头上的斗笠敲了敲,问道:“你呢?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五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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