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李通既然敢接任大司空之职,自然是有些底气的。
宋弘不敢动储备粮,那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任何倚仗,而李通敢动储备粮,心里是有底的。
李通这个人,做事向来谨慎,而且都谨慎到了极致,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倚仗,当初又怎么敢调动二十万石的储备粮?
真出了事,他的公主夫人,乃至大舅子天子,都护不住他。
当初驻扎南阳,李通负责屯田,本来南阳屯田是为了支持南征的,但岑彭率领的南征军,在南郡布防的同时,也有屯田,并带领当地的民众,积极开荒。
南郡的粮产,足够供养南征军,李通在南阳的屯田,一直没用上。屯田所得的粮食用不上,当然是可以卖掉的,不过李通却是高瞻远瞩,把粮食都积攒了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钱,并不会对朝廷构成致命的威胁,但若是没有粮,那可是要命的。
如果朝廷真在粮食上遇到了困难,自己囤积下来的粮食,可解燃眉之急。
事实证明,李通是很有前瞻性的,他的准备没有被浪费,尤其是在他做了大司空之后,这二十万石的屯粮,就是他的杀手锏,压箱底的法宝。现在果然派上用场。
散朝之后,刘秀特意留下李通,在清凉殿内,刘秀笑看着李通,说道:“次元,你小子现在竟然还和我玩心眼。”
李通当然明白刘秀为何这么说,但却故意装糊涂,一脸的茫然,不解地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你在南阳偷偷囤积了二十万石粮食!而且事先连半点口风都没透露给我!”刘秀又好气,又好笑。李通正色说道:“陛下,其实这二十万石粮食,并不是给朝廷囤积的,而是为南征军囤积的,南征军现在不缺粮,不代表以后也不缺粮,有这二十万石的粮食打底,南征军
将士可更有底气!”
稍顿,他颇感无奈地说道:“但现在朝廷急需用粮,微臣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为南征军囤积的粮食拿出来,用于赈灾!”
刘秀笑了笑,用手指头点点李通,说道:“难怪当初次元的胆子那么大,敢于调动二十万石准备粮,原来次元的底气在南阳!”
倘若当初宋弘也知道南阳囤积了二十万石粮食,估计也是敢动用储备粮的吧!
可惜,宋弘和军方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李通也不可能上杆子去告诉宋弘,他在南阳囤积了二十万石粮食。
说来说去,做官不是光凭个人的能力,比能力更重要的还有情商。
官做得越大,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越多,所需要的情商也就越高。宋弘并不具备这一点,他被罢免,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
刘秀对李通正色说道:“次元,既然南阳囤积了二十万石粮食,能不能从中抽出几万石,送到代郡?”李通闻言,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说道:“陛下,南阳屯粮二十万石,加上应急粮的十万石,合计三十万石,够不够用于赈灾,还未可知啊,这时候抽调粮食到代郡,恐怕,
得不偿失!”
如果因为抽调走几万石的粮食,而使得赈灾工作做得不到位,那么朝廷是既损耗了大量的粮食,最后还要被百姓们骂,的确是得不偿失。
李通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陛下,代郡一地之胜负,远没有民心来得重要!”
刘秀定都洛阳后,还真是风调雨顺,无灾无难,这次弘农受灾,算是东汉朝廷建立以来,第一次应对大范围的天灾。
天下百姓都在看着朝廷的作为,如果处理不当,对朝廷威信的打击太大。
认真琢磨李通这番话,刘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与民心相比,代郡一地之胜负,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幽幽问道:“以次元之见,我当让子颜撤军才是……”
李通向刘秀欠了欠身,说道:“卢芳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损失惨重,即便大司马现在撤军,卢芳军在代郡已无力再做扩张!”刘秀轻叹口气,三线作战,朝廷的压力太大,如果朝廷施重税,倒也可以应对,可天下百姓受苦受难这么多年,民不聊生这么多年,他实在不忍心再去向百姓征收重税,
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苦更艰难。
“撤军吧!”刘秀思前想后,无奈地摇头而笑,说道:“以当前朝廷所面临的困境,只能撤军了!”
李通认识刘秀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李通又怎能不了解。刘秀并不是个好斗的人,但绝对是要强的人。
卢芳屡次进犯代郡,刘秀是非常渴望汉军能击溃卢芳军主力,直捣黄龙,彻底消灭卢芳势力的,但朝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粮来支持汉军做到这一点。
其实,看卢芳势力的动向也很有意思。
卢芳的根基是在并州,但现在,卢芳势力占领的都是并州的北方诸郡,像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雁门郡。
至于并州的南方诸郡,如上郡、西河郡、太原郡、上党郡,都在洛阳朝廷的控制范围内。
卢芳势力不向并州南方诸郡发难,却一个劲的向幽州进发,攻打幽州代郡,此举很明显,卢芳是在依仗匈奴人。
但凡是和匈奴接壤的地方,卢芳才敢派兵攻打,而和匈奴不接壤,哪怕是并州的南方诸郡,卢芳都不敢轻易深入。
从中能看得出来,卢芳自身的实力并没有很强大,他所倚仗的也不是自己麾下的那些兵马,而是匈奴人。
吴汉率领的汉军,在代郡大败卢芳军,按理来说,汉军是获胜的一方,但最终被迫撤军的,却是汉军。
没办法,洛阳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购粮,也拿不出粮食送给吴汉当军粮。
吴汉再善战,再能打仗,再有一身的本事,在全军断粮的情况下,他也毫无办法,只能遵从刘秀的诏书,率军撤退。
当初,吴汉是率领五万汉军去的代郡,回来时,是吴汉一个人回来的。
汉军并没有跟随吴汉返回洛阳,而是被刘秀拆分了。
刘秀派侯进率一部分汉军,驻守渔阳郡,让王霸率一部分汉军,驻守上谷郡。
这是防御北方匈奴人的第一道防线。刘秀又命朱祐率一部分汉军,驻扎常山郡,命王常率一部分汉军,驻守涿郡,这是防御匈奴人的第二道防线。
由于汉军的兵马不多,又被拆分为四部分,分别驻扎在四个郡,军中的粮草所需,就由当地的郡府去想办法解决,反正朝廷是连一粒粮食都拿不出来了。
刘秀的旨意多少有点无赖,但也不算太强人所难,四郡的郡府使使劲,每个郡还是能养得起数千驻军的。
另一边,洛阳,李通奉命去南阳调粮,结果他人还没走出河南郡,只走到河南郡的新城,就发生了意外,李通被刺客行刺,身负重伤。
行刺李通的刺客,就混在县兵当中,新城令在迎接李通的时候,附近的一名县兵突然发难,端起弩机,对李通射出一箭。
这一箭来得太快太突然,李通纵然做出了闪躲的动作,但也没能完全闪开,脖颈的左侧,被箭头的锋芒划开一条口子。
并不致命,说起来只是皮外伤而已,但箭头上淬有剧毒,李通中毒,当场便人事不省。
堂堂的大司空,在新城遇刺,新城令陈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让人抢救李通。
箭毒虽然厉害,但毕竟没有直接射入李通的体内,李通的中毒还不算深,可即便如此,李通依旧是昏迷不醒。
当然,那名混入县兵中的刺客也没跑掉,被当场擒下。
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已是深夜,刘秀正在长秋宫休息。
听着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刘秀和郭圣通都醒了。郭圣通有些抱怨地说道:“深更半夜的,谁还来打扰陛下休息!”
刘秀揉了揉额头,坐起身形,嗓音沙哑地说道:“梓童继续歇着,我出去看看!”说着话,刘秀下了床,随手拿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他走出寝殿,到了外面的大殿,扬头说道:“进来!”
随着殿门打开,张昆从外面一溜小碎步的走进来,到了刘秀近前,颤声说道:“陛……陛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大……大司空在新城遇刺!”
“什么?”刘秀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把将张昆的衣服抓住,问道:“你再说一遍!”
“大大大司空在新城遇刺!”
刘秀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急声问道:“次元现在如何?”
“据说,大司空身中剧毒,仍……仍处于昏迷!”张昆颤声说道。
这时候,郭圣通也从寝室内走出来,李通遇刺,这消息太令人震惊了,郭圣通也是小脸煞白。她紧张地看着刘秀,说道:“陛下,这……次元会不会有危险啊!”
刘秀沉默片刻,对张昆沉声说道:“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特别是司空府,绝不能让消息传进司空府!”
次元生死未卜,这事若是让伯姬知道了,都得闹翻天,到时候,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乱子呢!
张昆连忙躬身应了一声。刘秀说道:“命太医院,立刻派太医去新城!”稍顿,他又摆摆手,说道:“罢了,我亲自带太医去一趟新城。”
郭圣通闻言,脸色顿变,急忙拉住刘秀的胳膊,满脸担心地说道:“陛下,新城危险!”
连李通都在新城遇刺,陛下前去,岂不更加危险?
刘秀眉头紧锁地说道:“次元到南阳,是有大事处理,现在中途遇刺,怕是也去不了南阳了,南阳的事,得我亲自去解决。”
李通是大司空,又是南阳屯军的老上司,他去调粮,军中将士们没人敢阻拦,但若是换个人去调粮,能调出来都怪了。
从将士们手中拿走粮食,如同拿走他们的命根子,弄不好都会发生冲突,甚至是兵变,现在李通遇刺,刘秀必须得亲自走一趟了。刘秀恍然想到了什么,急声说道:“还有,把姜诗云也找来,让她入宫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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