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了银行做疏通。”王宗濋站出来说道,“借贷确实一直存在,堵不住,商业也需要借贷,但朝廷从未彻底堵死过。”
刘故山治水一样的说辞基本上被王宗濋否了。
王宗濋继续说道:“今日的讨论重点在于,是对民间放开借贷,还是从律法上禁止,民间借贷确实自古无法禁绝,但因此就不管不顾,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王太尉说的有理,下官依然还是觉得要放开。”刘故山继续说道,“假设一个五口之家,因为年成不好,在青黄不接之时,没有饭吃了,若是民间有合法的借贷,那这五口之家,是不是就能暂时找民间贷款,存活下去,等来年粮食丰收,再还欠款?”
“刘郎中,你是来找茬的吧?”王宗濋轻蔑地问道。
“王太尉何出此言。”
“谁不知道现在有乡村银行?”王宗濋说道,“若是真有这样的五口之家遇到了麻烦,去找乡村银行,不就可以解决了?”
“王太尉所言有理,但众所周知,并非所有地方都有乡村银行,就目前乡村银行的数量,也仅仅只是在四京、江东和成都一带有,其余地方,数量极少,下官没有说错吧?”
“那就多扩充一些银行,而不是随意将此下放到民间。”王宗濋继续说道。
显然,这不仅仅是政策的辩论,还有朝堂势力的争夺。
王宗濋作为管大宋银行的,怎么可能把权力分出去呢?
但另一部分人,却看到了银行巨大的利润,想让朝廷能放开。
只要朝廷放开,官员就可以私下通过隐晦的方式,参与借贷产生的利润,分一杯羹。
刘故山一时无话可说。
这时,户部侍郎汪博彦出列说道:“王太尉所言极是,不过有一个问题,不可忽略。”
“什么问题?”
王宗濋一看汪博彦出来了,心头一紧。
汪博彦是出了名的巧言善辩,口舌如簧。
汪博彦说道:“我大宋仅仅县就有一千多个,更别说县下面的乡村保甲,那必然有上万不止,如若皆设置乡村银行,岂不是要凭空增加万名官员?”
汪博彦一句话就直击要害。
乡村银行,甚至地方银行的数量,到了靖康十二年,都还集中在经济繁华的地方。
例如陕西和西南,就有不少州县没有银行,甚至没有用交钞。
想要做到真正的全国统一货币,非一朝一夕所能,这在古代的难度确实极大,甚至不现实。
监镇官的出现,已经给大宋朝内政增加了一批官员。
现在行政官僚体系的运作,已经在极限的边缘,这是朝廷上下共识。
王宗濋想了想,依然顽固地说了一句:“那也不能放开。”
汪博彦继续说道:“这青衣社最令人发指之处,倒不在于他们私自放贷,而在于在民间诈骗搜刮百姓钱财,恶意抬高利息,这才是这起案件对民间产生最大伤害之处,我们应当合理地去看待这件事,而不是全盘否定。”
不待其他人说话,汪博彦赶紧接着说道:“臣记得,陛下所著《逻辑学》里强调了归纳法。”
王宗濋一看汪博彦开始引经据典,知道这货今日必然是有备而来了,自己再贸然站出来,恐怕会灰头土脸,这事待会交给钱喻清去。
他看了一眼钱喻清,对钱喻清使了使眼色,钱喻清却装作没有看见一样。
他又看了看人群中又白又胖的高俅,高太尉好像在打瞌睡?
“这《逻辑学》所释的归纳法中有一个案例,我们看到一匹黑马在吃草,然后说马都是黑色的,这个结论对吗?”
大殿内一片死静,没有人接这句话。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接这句话,汪博彦立刻就回到青衣社的案例上。
林一飞站出来说道:“这个结论不对,马怎么可能都是黑色的呢?陛下的《逻辑学》是至理,确实帮助臣等理清了许多繁杂的事务。”
“那我们看见一个青衣社这样的民间私人借贷商社欺诈民间老百姓的钱财,再高利息释放出去,就说所有的所有的民间私人借贷商社都在欺诈民间老百姓的钱财,这个结论对吗?”
汪博彦这一系列的问题下来,没有一个字提康王,但每一个字都在为康王洗脱责任。
语言能杀人,能诛心,能乾坤移位。
大殿内一片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站出来,林一飞则说道:“臣以为汪侍郎说得有道理。”
这时,支持放开民间私营借贷的官员们纷纷站了出来,说道:“臣等也以为汪侍郎言之有理。”
这些官员,有银行的,有六部九卿,有开封府衙门的,还有翰林院。
还有一部分官员,没有站出来,明显是反对的。
当然,宰执们都没有站出来。
“臣倒是认为,汪侍郎所言有理,却过于片面。”
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刚跟着赵官家回京的范致虚。
范致虚在西北待了十二年,就算不会打仗,这十二年的经历,在军政中威望也已经极高。
更别说他在宋徽宗崇宁年间就已经是兵部侍郎,又做过刑部尚书,宣和年间更是尚书左丞,也就是蔡懋的位置。
范致虚又以学问渊博而闻名。
他在大宋的威望和影响力可不容小觑,无论是民间的读书人,还是地方的官员,都对他赞叹有加。
此番范致虚回来,有兵部尚书衔,又有翰林学士承旨的官位。
翰林学士承旨是什么官呢?
学士院的官。
学士院是两宋时期,皇帝私人秘书处。
文官太中大夫(从四品)以上、武官观察使(正五品)以上除授草制、诰,立皇太子、后妃,封亲王,拜相、枢密使、三公、三少、使相、节度使草制,统由皇帝宜召学士院翰林学士典掌,且不经中书门下(三省宰执)。
所以,翰林学士又有“内制”之称,相当于“内相”。
虽然没什么权力,却是天子近臣。
范致虚一回来,就进了学士院,没有人知道其中缘由。
但是范致虚自己却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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