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以简雍为使者,刘表以宋忠为使者,两人先后往江夏赶来。
宋忠先至,周野自当招待。
酒席之上,当着众多文武和名流的面,宋忠开口提起水稻一事。
“愿求得良种,以养百姓!”
这话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这粮食能养活很多人,你冠军侯总不能藏私,对饿死的那些百姓视若无睹吧?
荀彧笑着起身,道:“良种对水田要求不低,我等正在研制耕种之法,以教天下人。”
“现在讨了良种去,只怕有种而无粮,请君稍待。”
不是我不给你,是我想出一套说明书,把好人做到底!
宋忠还想再开口,便被周野借酒搪塞过去。
郭嘉又笑道:“稍后让人与先生细谈此事。”
宋忠不再开口,只能等酒宴散去,明日再提。
“刘表算盘倒是打的响,见人口要不到,马上话头一转来讨粮食了。”
周野发笑,道:“二位怎么看?”
“宋忠乃当世大儒,深得士子之心,主公不可辱之,以免自伤名声。”荀彧道。
“让祢衡去跟他谈。”郭嘉吧嗒着烟,眯着眼深吸一口:“告诉祢衡,就说怕他人居心叵测,坏良种之名;等谈好之后,宋忠离去之时,再‘送’些‘粮种’给他。”
周野大笑一声,道:“如此甚好!”
“刘表心思不小,亦当反制一二。”荀彧也道。
“文若有何妙计?”
“刘表广收士人大儒,深得读书人之心,荆州之内名士众多,主公可授这些士人以官职……例如,拜宋忠为左将军领南郡太守!”
“一则可为主公收士子之心,得尊学崇道之美名;二则让刘表坐立难安,又无计可施。”
这一招可太恶心了。
左将军为四方将军之一,秩中二千石,地位还在州牧之上。
刘表是荆州牧,宋忠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左将军,官职比刘表还高。
如果按照规矩办,那刘表还得把军权移交给宋忠,这事他当然不会做,只能憋着难受。
南郡又是刘表大本营,直接挂到宋忠名下……
宰宋忠他是铁定没那胆子的,一动宋忠他这么多年的名声就全毁了。
那总不能怪周野对宋忠太好吧?
日后事情发酵,周野对刘表动武,不但可以多出好些借口,搞不好还能多出不少内应。
既得名声,又恶心刘表,还能挑拨离间。
荀彧这一手政治牌,打的非常精妙。
“刘表一定会很高兴的。”
“哈哈哈!”
三人大笑。
很快,周野就把祢衡给找了过来,向他陈述利害:“倘若本侯欲封锁此粮,为何要给众人看呢?荆州新和,难免有所居心;良种新成,还需完善尽美。宋忠之事,就多劳你去了。”
“主公所托,衡绝不推辞!”
祢衡一抱拳:“宋忠交给我了!”
宋忠名气太大,学问太好,平常读书人过去,一下铁定被他震住。
但祢衡不屈权贵,自己也有才名,且持才而狂,又领了周野命令,势必跟他死怼到底。
次日,两人会面之时,郭嘉让人在普通稻种中挑了大的,准备送给宋忠。
“他未必肯信。”荀彧摇头。
“人家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本分的很,哪像你这么多歪脑筋?”郭嘉道。
荀彧无语:说起歪脑筋,谁能有你多?
两人依礼数会面,先前还听到里面交谈颇为和气。
数句之后,宋忠态度逐渐强烈:“君本受刘荆州之命,出使冠军侯,今反为冠军侯所用,是为背主不忠;冠军侯与刘荆州既已言和,藏粮不予,是为不义;天下百姓苦于无粮,饿殍遍地,今屯粮不出,是为不仁。”
“君饱读诗书,亦有直名,怎做不忠不仁不义之人?”
啪!
话听到这,祢衡火冒三丈,立时拍案而起。
“刘表指白为黑,使我误会冠军侯,实是虚伪假善之人!今我在此,是弃暗投明,为古人崇德之事,何谈不忠!?”
“良种一事,荀相已然说明,你修书立言,名传天下,怎这般不知道理?”
“百姓无粮,饿殍遍地,冠军侯为此兴城研粮、收纳百姓,何来不仁?”
“百姓缺粮,来江夏南阳便是,冠军侯自当予之,何需假托刘表之手?”
“你本是大儒,得天下美名,为得刘表五斗俸禄,甘作走狗,侮没豪杰;自欲得粮,何须假借百姓之名,藏头露尾,鼠辈不堪!”
“借以百姓之名,掩饰乞讨之实,又以仁义威胁,实在贻笑大方,何提鸿儒二字?”
“你!”宋忠是读书人,说话有底线,让祢衡气的脸一红:“你说我走狗,那先前你便也是走狗。”
祢衡哈哈大笑,也不否认:“不错!祢衡先前是狗,但现已做人,可你还是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宋忠没想到祢衡这么狠,差点被气死过去。
他也不敢开口求良种了,散会之后便匆匆欲去,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看到宋忠狼狈的样子,祢衡颇为得意,大笑而去。
他强就强在这,洒脱不害怕,不怕死、不怕骂。
他可以先喷自己再喷别人,也可以站在死地喷别人,总之就是个不要命的狂士,确实难缠。
宋忠离去之时,又被荀彧秘使人唤住,带到一旁。
宋忠面色通红,道:“忠自知理亏,这便离去,还要羞辱于我么?”
“非也!正平言语若有过激之处,我代他向先生赔礼!”
周野走了出来,手持一袋稻谷,交于宋忠:“此粮种种植之道,颇为复杂,天下今四散纷乱,难免有狼心之人;非本侯吝啬,实是不得不防,先生见谅。”
“先生远道而来,我便破例予之,切莫外传!”
周野告诉对方,这水稻种植复杂,带回去大概率便失去了神效。
郭嘉又以“南为橘江北为枳”为给佐证了一遍。
宋忠发愣。
他原本以为对方要趁胜追击,没想到竟然在占了便宜的情况下对自己这么好……
如此一来,他倒觉得周野真是仁义之人,祢衡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让他越发惭愧……
真正的读书人嘛,那是很讲礼的,一时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
“怠慢先生,实我之罪!”
宋忠带着一袋种子,怀揣着复杂心情离去。
等他一走,三人皆笑了起来:“快将左将军印刻好,快马送到荆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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