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丫头,以后自家的东西不要随便往出送,容易被有心的人利用!”
朱元璋的声音中正平和,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媳妇……媳妇儿……”
饶是徐妙云再聪明,此时也有点吓得说不出话来,在茶壶里镀上了有毒的铅,还送给了皇后娘娘,而且太子的两个嫡子,都抚养在坤宁宫,这是要把皇明嫡脉一网打尽的意思!
“徐丫头你莫害怕!咱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朱元璋甩甩袖子,一边的满仓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被咬过一口的点心,正是当天晚上,莲儿塞给春桃的。
徐妙云不知怎的,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点心她认识,正是昨天晚上,吕氏送给她的,这件事情莲儿早晨在伺候她洗漱的时候说过,说的时候那个得意的小模样,徐妙云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她当时说的每一个字儿,都被人家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面若死灰的吕氏,徐妙云的心中也难免泛起了一丝惆怅,心中暗暗道,“这皇宫大内,哪一堵墙是不透风的?哪一个人是可以信的?又有哪一个人是可以依靠的?朱家太可怕了,一个狡诈如狐,凶猛如虎的老皇帝,再加上一个头角峥嵘的太子爷……”
“媳妇儿谢过父皇,父皇慧眼如炬。”
徐妙云呐呐的行礼道。
马皇后看出来徐妙云心神不宁,亲自起身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慈眉善目的说道。
“这事处理到现在,也就算是真相大白了,丫头你不必害怕。”
不知怎的,平时慈眉善目的马皇后,这时在徐妙云的眼睛里也多出了七分威严!
“谢母后……”
“好了好了,看把这孩子吓的。”马皇后捏了捏徐妙云的脸,“走,跟母后去看看英儿,不管他们爷俩这摊子烂事儿!”
马皇后带着徐妙云走了,临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吕氏一眼。
朱标也回到了椅子上,先是给老朱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爹,被冯丑带去那两个人怎么办?”
“嗯?”朱元璋抬头看了朱标一眼,“一直拷问!冯丑这方面是把好手,这么多年没动弹,让他活动活动!”
“儿子明白……”
朱元璋站起身,看看左右,周围的人都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最后,朱元璋把目光放到了吕氏的身上,缓缓的开口问道。
“这么多年,我朱家好像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要如此狠毒?竟然想出这等绝户计?”
还没有等到吕氏回答,朱元璋又开口说道。
“呵呵,咱也是气疯了,怎么能和你这种没了心肝的说话!”
“去吴王那儿!”朱元璋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迈步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对朱标说,“给她个体面!毕竟给咱们朱家生儿育女!”
一众新来的宫人站在原地,双腿颤抖的厉害,但还是要恭送老朱离去。
朱标面色复杂,慢慢的走到吕氏身旁,就这么看着她。
吕氏满脸泪水,强自用衣袖擦了擦,把带着几分凌乱的头发,夹到了耳朵后面,露出了一丝微笑。
“殿下,此生无缘了,下辈子您继续做龙子龙孙,妾身就做窗外那棵大树,日夜陪伴在您的身边。”
朱标笑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你以为你帮允炆争来的就一定是好的?那个位置根本就不适合他!就算是给了他,他也做不长远!还不如让他做一个闲散藩王,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吕氏灰色的眼睛突然又迸发出几分生机,拉着朱标的衣角,满是希望的问道,“殿下此话当真,允炆真的能做一个闲散亲王吗?”
朱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慢的拽回自己的衣角,平静的说道。
“不能在这里,回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吧,允炆一会儿来坤宁宫用膳,还是不要相见的为好!”
吕氏瘫软在地上,绝望的说道,“殿下,真的不能让我再见允炆一面了吗?”
朱标最后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不能!”
说完,微微后退,转身。
在朱标转身的那一刻,满仓带着数个健壮的太监,从后堂鱼贯而出,一晚上不见,满仓的两鬓都已经斑白,平时稳健的步伐也有点发颤。
“侧妃娘娘,跟奴婢走吧,奴婢送您最后一程!”
满仓没有幸灾乐祸,甚至种种礼仪,都和从前一样。
吕氏从地上艰难地撑起了身子,痴痴的望着朱标的背影,一瞬间之前种种,在心中映过。
她看见过自己的父亲,因为是前元降臣,在朝堂中备受排挤,那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也看过自己的父亲吕本,在得知她可以入东宫以后,那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直言吕氏家族,还能兴旺一百年。
就这么望着想着……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连头都没有回,真是个狠心的人呢……”
一旁的满仓谦卑的低着头,温言催促道。
“侧妃娘娘,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小殿下就要来了……”
“好,这便跟你们走!”
吕氏缓缓的起身,满仓挥手示意两个太监上前搀扶。
“谁用你们扶!”吕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两个太监。“本宫自己能走!何时让人搀扶过?”
也可以说这个时候的吕氏,才是最真实的,没有那刻意装出来的温婉动人,也没有曲意逢迎之下的温柔体贴,倒是有几分泼辣。
吕氏脚下生风,刚走了几步,就遇见了手端吃食的宫女太监,还远远的看到了自己儿子朱允炆的软轿。
当即走得更快。
“侧妃娘娘,这两样您中意哪个?”
满仓深深的低着头,手捧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段白绫和一杯鸩酒。
“还是这个吧!”
吕氏拿起酒杯,手却不听使唤的有点儿颤抖。
满仓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然让奴婢们伺候着?”
“不劳烦满仓公公了!”
吕氏双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此时此刻,正在坤宁宫用膳的朱允炆,却一失手把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坐到他上首的朱雄英,则一本正经的帮他捡了起来,“弟弟不必紧张,都是自家人,放开了吃喝!你吃的越多,长辈们才越高兴哩……”
朱允炆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多谢大哥提醒,”紧接着又挠了挠头,“母妃平时也这么说我……”
而满仓这里,望着一个时辰才渐渐停止挣扎的吕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怎的,此时的满仓更显老态。
“留两个在这儿守着,伺候好遗容,夜半再以急病报丧!”
“是………”
满仓跌跌撞撞,拎着一坛酒,几斤驴肉,来到了冯丑这里。
一进门,就看到老伙计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一对儿小鸳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眼看着就没气儿了,旁边记时间的沙漏,也早已流尽。
看到满仓提着酒肉,冯丑苦笑一声,“老哥哥自去忙你的,我带着兄弟们吃喝!”
满仓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作揖。
满仓站在门口,望着秋风下四散的黄叶,听着身后房间苦苦挣扎的声音,两行清泪顺着腮。滴落在宫城的甬道上。
夜半。
东宫传出消息,太子侧妃吕氏,急病医治无果,薨。
留宿坤宁宫的小殿下朱允炆,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佛晓。
景仁宫,太监宫女数十人,因伺候不利,杖毙。
初阳。
总管太监满仓,因劳累过度,喘鸣急犯,死,帝念其多年伺候,荫其侄为锦衣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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