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排排长中尉伍健和第三排排长少尉于畏三面面相觑,也说出了同样的话,艾伯超没有责怪他们,因为他手下的三名排长都没有读过军校,全部和自己一样,是行伍出身,第八连读过军校的排长要么阵亡,要么调走,现在连上的军官全都是和他一样的“黑埔军校生。”
伍健念过小学,于畏三念过私塾,但都是士兵出身,没有念过军官学校,也没有陆军步兵学校的培训经历,军官履历表的出身一栏都是简简单单的行伍二字。
组织管理,行军作战,和自己一样,靠的都是勇气和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战斗经验。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重机枪排的排长吴城身上,这个重机枪排是从营属重机枪连配属过来的,这名面容白皙的中尉排长吴城听说是山东人,毕业于省立师范,而后又考进了黄埔军校第十期。
“吴排长,你有什么办法?”艾伯超将仅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名年轻的排长身上。
吴城想了想,说道:“艾连长,要是和战车拼,我们的武器只有重机枪的钢芯穿甲弹,还有步兵手中的手榴弹,我们,很可能是拼不过的,法子,是有的,只是,我们可能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妈的,拼不过就拼不过,能杀死一个鬼子兵就回了本钱,能炸坏一台战车就是赚了,你说,尽管说。”艾伯超不满的道。
吴城点了点头,指向了附近的那片丘陵:“长官,我的重机枪排有两挺金陵造二四重机枪,有普通弹药一千发,打战车的钢芯穿甲弹五百发,可以将我的排和一个步兵排布置在丘陵上,日军的战车一过来,我可以先开火吸引他们,将另外两个步兵排布置在侧翼的雨裂沟中,等到日军的战车被吸引过来,一起冲上去拼,这样就能形成对日军战车的侧击态势,至于能炸掉几台日军战车,就看运气了。”
吴城说完,艾伯超拍了拍脑袋,大声的说道:“他娘的,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办,杀一个是本钱,杀两个是利息,咱今天既要本钱,也他妈要利息。”
显然,这是迫不得已而且断子绝孙的打法,可艾伯超已经决定和日本人拼一下,所以几名排长都没有人表达异议,全都开始战斗准备,艾伯超带着步兵第三排和重机枪排上了丘陵,麻子吕飞龙的第一排和伍健的第二排,全都躲进了雨裂沟之中隐蔽,携带的十几箱长柄手榴弹发挥了大作用,每一名步兵都分到了四颗手榴弹,加上随身携带的两颗手榴弹组成一套集束手榴弹,很快,第八连各就各位,完成了战斗准备,而日军的战车也冲的越来越近,一场步兵与战车的对决,即将开始。
..........
村井俊雄趴在九五式战车的炮塔上,四处张望,十五辆战车疾驰在平原上,卷起了滚滚扬尘,这种九五式轻型战车是日军目前最为优良的轻型坦克。
其战斗重量7.4吨,车前装甲厚度12 mm,炮塔前装甲厚度12mm,车体侧装装甲厚度8-12 mm,炮塔侧面装甲厚度12mm,装甲类型为锻压合金装甲,结构为铆接,速度40 km/ h,续航距离250 km,发动机为115马力三菱A6120VD型 4冲程6缸冷气柴油发动机,主炮为94式37mm速射炮,辅助武器为7.7mm机枪。
忽然,村井俊雄在望远镜之中看到了散乱的枯树,还有一片不高的丘陵,顿时引起了他的警觉,挥起指挥手旗,提醒身后的战车小心后,村井俊雄下令座车加速,接着,整个战车的突击队列也随之加速前进,九五战车炮塔中的乘员,也打开了式车载机枪的保险,顶上了膛火,警惕的观察着前方的丘陵。
丘陵上,在临时构筑的简易射击工事中,第八连连长艾伯超紧张的看着开的越来越近的日军战车,对身边的重机枪排排长吴城说道:“吴排长,差不多了吧?”
吴城点点头,对身边的机枪射手说道:“待令射击,钢芯穿甲弹!”
两挺二四式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此时正对着日军战车,每一挺机枪只有一箱子,二百五十发钢芯穿甲弹,这是第八连所部唯一有可能对日军战车造成伤害的武器。
吴城估算着和日军战车的距离,在大概七百米的位置上时,吴城突然大喊:“全排开火!”
瞬时,两挺金陵造二四式重机枪枪口喷吐出浓烈的火舌,橘黄色的火网直扑日军的战车,在丘陵上,还有第八连的一个排,艾伯超手中的驳壳枪对空中连打三枪,这一排弟兄也开了火,几十条中正式步枪和三挺捷克式轻机枪也加入了战团,洪怒的火力,射向了日军的战车。
正在高速突击中的日军战车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火力给打懵了,冲在前面的七八台战车,被飞来的密集子弹打的叮咚作响,有的是七九口径的钢芯弹,但更多是普通弹,密集的子弹打在战车外壳上,打掉了许多漆皮,又被战车的装甲弹飞。
偶有几颗钢芯穿甲弹射入日军的战车之中,却也造不成什么致命的损害,开始,村井俊雄十分害怕,因为他担心对面的中国军队有战车防御炮,所以他立刻下令所有战车加速分散,然而,在双方交火五分钟后,中国军队依然在用各种步机枪开火射击,此时,村井俊雄才发觉,这支在丘陵上的中国军队可能只有轻武器,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后,村井俊雄立刻下令各战车火力全开,减慢速度,集中火力攻击位于丘陵高地上的中国军队。
一时间,九五式战车上的三十七毫米战车炮,九一式车载机枪,九四式轻型装甲车上的六点五毫米轻机枪疯狂的向丘陵上倾泻弹雨,几轮炮弹打上去,不断有第八连的官兵中弹阵亡。
而在日军战车队列侧翼的雨裂沟之中,八连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官兵正死死的盯着日军的战车,就在日军的战车队列完全停滞时,八连第一排排长麻子拿出一颗手榴弹,又往自己的驳壳枪里面装了一排子弹,对着身边的第二排排长伍健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几乎同时一跃而起,两个步兵排的官兵怀抱着集束手榴弹,从雨裂沟之中爬了出去,向日军战车的侧翼发起了冲击。
由于日军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丘陵上的中国军队,根本没有注意到突然冒出来的两个排,国军的爆破行动在一开始就取得了成功,几十人迅速扑了上去,一排长麻子吕飞龙一马当先,踩着一辆九五式战车的履带,从后面爬上了战车。
这时,炮塔内的日军听到了车外的动静,发觉不对,立刻转动炮塔,在剧烈的震动中,吕飞龙的下巴猛的磕在了炮塔的钢板上,磕破了自己的舌头,咸味的鲜血顿时使他暴怒,吕飞龙一脚踩在车身上,掏出了驳壳枪,对着车体前方的驾驶员位置,瞄准了观察口中的半个人脑袋。
砰砰砰
连着三枪,将战车驾驶员的脑袋打爆,接着,又塞进去一颗手榴弹,随着一声爆炸,观察口冒出了浓重的白烟,战车瞬间停了下来。
“快上!”
几名抱着集束手榴弹的士兵也冲上了战车,将手榴弹安放在战车履带和炮塔上,拉燃了拉火绳,吕飞龙滚下战车,又是几声巨响,十几颗手榴弹的爆炸,完全瘫痪了这辆战车。
这时,两个排的国军弟兄完全和日军的战车拼了起来,有的爬上去用手榴弹炸,有的用枪打战车的机枪射击孔和观察孔,甚至有人用上了刺刀的步枪向观察口中刺,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又有两辆九四式轻型装甲车和一辆九五式轻型战车被瘫痪,而在最初的混乱之后,日军的战车部队也回过了神,许多战车开始快速的机动并且互相用机枪射击掩护,随着日军车载机枪的猛烈射击,许多战车上的士兵被打落下来。
几名爬到一辆九五式战车上的国军士兵正要进行爆破,突然,远处的一辆九四式轻型战车对着这辆九五式战车开火射击,六点五口径的子弹将九五式轻战车打的叮咚作响,几名士兵被打翻下战车,一名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手榴弹,冲到了九五战车的观察窗前,正要用手中的中正式步枪射击。
可还没扣动扳机,这辆九五式战车却猛的向前冲来,将这名中国士兵活活碾死,德国钢盔,青草,黄土,碎肉,步枪,都在钢铁履带之下被碾碎,另外一名士兵也被碾断了左臂,但是他却忍着痛,生生的冲到了这辆战车的前面,用嘴咬开了手榴弹的拉火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榴弹丢向了日军战车,而就在手榴弹投出的同一时刻,这名士兵也无力的倒下.......
两排弟兄,完全用血肉和日军的战车拼了起来,爆炸声,枪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吕飞龙看到自己排里的七八个弟兄抱着手榴弹向一台战车冲去,可还没靠上去,就被战车上的机枪扫射倒地,几个弟兄的前胸后背被机枪弹打出了几个大洞,一顶顶德式钢盔滚落在地。
“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暴怒的吕飞龙叫上两名士兵,冲向了那辆战车,这一次,吕飞龙爬上战车,正要如法炮制,向日军的射击口投掷手榴弹,可刚刚拉开了手榴弹的盖子,日军战车的炮塔忽然猛的转动,沉重的三十七毫米炮管重重的打在吕飞龙的腰上,他摔在地上,身体随之被钢铁履带碾成捣碎了的浆糊.....
“麻子!”
看到第一排排长吕飞龙的阵亡,第二排排长伍健也冲上前去,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冲向了那辆日军战车,而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掩护,将一捆集束手榴弹顶在胸前,狠狠的顶在九五战车的炮塔上,死死的抱住战车的炮塔,几名士兵见状也将手榴弹放在战车的履带和负重轮上,随着几声巨响,第二排排长和几名士兵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成功的瘫痪了这辆战车。
不到十分钟,日军的十五辆战车中,有四辆九五式战车和三辆九四式轻型装甲车被八连的两个步兵排瘫痪,而八连付出的代价,则是两个步兵排八十多名弟兄全部阵亡,遍地都是第八连官兵的尸体,武器,装具,残肢断臂。
惊魂未定的村井俊雄,躲在九五式战车的炮塔中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实在是不明白,这股中国军队为何会如此凶悍,为什么竟敢以血肉之躯,来对付皇军的钢铁战车,村井俊雄的背后不由得有些发冷,杀死这些中国士兵很简单,机枪射击,战车碾压,火炮轰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中国士兵杀死,可杀死了这些中国兵后,如果再来一百个,再来两百个又能怎么办?
如果所有的中国军队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意志,那大东亚圣战和征服中国的战略目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村井俊雄先是疑惑,而后是恐惧和悲观,而为了掩饰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村井俊雄终将一切情绪转为了暴怒。
看到那些被中国步兵瘫痪的战车,村井俊雄将全部怒火都发泄到了丘陵上,战车上配备的各种轻重火器一齐向丘陵上开火,而丘陵上的官兵也在战车的轰击之下损失惨重,两挺重机枪依然在坚持射击,将日军战车装甲打的叮咚作响,只不过,那五百发钢芯穿甲弹早已经打完,现在用的都是普通弹。
轰轰-咣
一轮三十七毫米战车炮的攒射过后,丘陵上几名中国军队的尸体被掀到了空中,守备在丘陵上的两个排人马已经伤亡过半,一挺金陵造二四式重机枪也被打成了零件。
丘陵上,重机枪排排长吴城接替了阵亡的机枪射手,沉着的操作着二四式重机枪,向日军开火射击,用普通弹打战车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这是吴城仅有的,能给日军以打击的办法,每一颗子弹打上去,虽然打不穿日军的战车,但或许有一颗会打进观察口,干掉日军的驾驶员和机枪手,已经抱定了成仁之心的吴城,此时此刻显得十分的冷静与镇定。
第八连连长艾伯超目睹了自己两排弟兄的阵亡,暴怒与悲痛之下,操起了一条中正式步枪,瞄准日军的战车观察口开火,和吴城一样,他知道并没有活路,所以,能做的,就是用手中一切能伤害敌人的武器进行攻击!
“弟兄们,打啊,打死一个鬼子就回了本,打坏一台战车就赚了利息,拼啊,杀啊。”
艾伯超红着眼睛喊道。
打了几排子弹,凭借着十几年当兵的经验,这颗子弹准确的从驾驶员的观察窗中射入,艾伯超成功的打死了一名九四式轻型装甲车的驾驶员,战车瞬间停滞。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吴城与艾伯超两人并称一排猛烈开火,打的颇有声势,可他们仅有步兵武器,注定无法与日军的大队战车相抗衡,在日军炽热火网的打击下,两人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最后,丘陵上的两排人,仅剩下艾伯超,吴城和不到一个班的士兵,阵亡官兵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丘陵。
在长时间的对射之后,日军的战车也发现了丘陵上中国军队打来的子弹不过是步兵用的普通弹,于是,日军的战车加速向丘陵冲来,重机枪排排长吴城依然在镇定的开火,金陵造二四式重机枪套筒发出了滚滚的热气,吴城扣动住扳机,左右摇摆扫射。
忽然,一排机枪弹打来,将吴城身边的几名士兵打死,现在,丘陵上还活着的中国军人闻着血腥气和浓厚的硝味,吴城不为所动,继续开火,只是,他的思绪之中,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山东老家,想起了在南京的黄埔军校时的岁月,想起了自己在省立师范的女朋友。
忽然,吴城手中的重机枪哑了火,重机枪的子弹带像是蛇蜕一样从机枪上脱落,最后一条子弹带,也打完了,全排所携带的全部子弹告罄。
而日军的战车此时也冲上了丘陵,距离吴城和艾伯超不过几十米,一行清泪从吴城的脸上划过,他熟练的按照在南京军校受训时所学将重机枪的枪身和脚架分开,扔掉脚架,将机枪的枪身丢在一旁,又放上一颗拉火的巩造长柄手榴弹。
看了身边的艾伯超一眼,吴城掏出了腰间的驳壳枪,站直身子冲向了日军的战车,嘴里还不住的大喊:“杀啊,杀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弟兄们,杀....”
话还未完,几颗子弹便洞穿了吴城的身躯,在看到吴城倒在地上之后,打完枪机里最后一颗子弹的艾伯超也红着眼睛冲了出去,手中的驳壳枪对着日军战车不断开火,嘴里也大叫着:“妈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利息,老子要本钱,老子也要利息,弟兄们,杀,杀,杀!”
最后,一颗三十七毫米战车炮弹直接的命中了艾伯超的身躯,他被炸成了几块,和其他两百多名弟兄一样,倒在了这片土地上,将自己的鲜血与躯体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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