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泗桥是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的北，西和南三面环水，地势北高南低，西北方是无法通过的大沼泽，东南方是花岗岩组成的断层陡坡，树林密布的幕阜支脉，小镇和北面的崇山峻岭被一条深深的汀泗河隔开，一条直通武汉的粤汉铁路穿过汀泗河，将小镇和北面高山联系起来，又沿着山脚奔向东北。

汀泗桥的敌军在这里不仅占居高临下之利，而且有效配置了防御纵深。

攻破平江后，第4军军部就在考虑打汀泗桥的方案，他们的战略是快打急打，不给北撤的敌军从容布阵的时间。

从18日全线展开第二阶段进攻以来，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一周内，第4军拿下了平江，通城和崇阳，第7军和第8军拿下了岳州和临湘。

军事上有一条重要理论，如果已对敌方形成了破竹之势，就必须神速抢攻，因此，第4军军部决定，不等第7军和第8军会合，本军独立发起对汀泗桥的进攻。

第4军的进攻计划，是由第12师担任主攻，第10师在右翼助攻，叶挺独立团担任预备队。

第12师把主攻任务交给了第36团。

当洪戈文从连里回来把明天进攻的命令传达给战士们时，战士们都显得很平静，他们再也没有谈关于主力还是预备队的事，看来是洪戈文在崇阳县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无论补充排在战斗中担任什么角色，哪怕是担任后勤担架队的角色，他们都会坦然接受。

其实，是个人都怕死，补充排的战士们因为是以北洋军俘虏的身份加入北伐军，内心本有份惭愧，一路又见北伐军被民众热烈拥护，与他们在北洋军时被民众厌恶有天地之别，这让他们急于表现自己，洗脱自己之前的北洋军身份，他们并不是不怕死，而是想摆脱耻辱感，这种耻辱感很容易随着一次立功而消退，没有了耻辱感后他们会如何？

如果没有对革命军目标的正确认识，这些人一旦没有了耻辱感，他们就会显现出人性的最基本的本能，不仅怕死，没有责任感，更可能居功自傲，目空一切，这是不可能打胜仗的。

第二天上午，36团离开石坑渡驻地向汀泗桥运动，中午进入了距离汀泗桥镇2公里的东南部高地，一个叫不出名的小村庄，全团在这里建立前进阵地，团部和直属队在村庄内驻扎，各营都在村外露营。

从这里远眺汀泗桥阵地，树木高大浓密，无法看清敌人阵地的模样，这使得远处的敌阵很神秘，像一个隐藏着的老虎，它正张大嘴巴，时刻准备吞噬靠近的猎物，但是你却不知道这张大嘴巴在哪里。

团长王其阳和参谋长于豪商量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其阳亲率2个营从正面进攻，一路由参谋长于豪带1个营从右侧迂回，从一个叫张兴国的高地向汀泗桥东侧发起进攻，待战斗打响后，两路在汀泗桥敌阵会合。

洪戈文带着补充排在1营序列老老实实待着，在他左面依次是1，2，3排，他看见瘦高儒雅的参谋长带着3营从身旁经过，隐入了右侧的峻岭中，凭他在学校学习的军事理论，他大致猜到了团部的意图。

临近傍晚，东北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那是35团开始进攻汀泗铁路桥了，38式步枪声由近向远，看来35团的推进很顺利，但是一个小时后就陷入僵持，从枪弹的密度和炮弹发射的频率看，阻击35团的敌人至少动用了3挺马克沁重机枪和3门75mm野炮。

35团被压制得再也无法前进。

看似达成目的的敌人嚣张起来，他们加大了重机枪子弹的散布面，一些子弹从36团战士们头上飞过，但对有战场经验的老战士来说，在头顶上飞的子弹并没有危险。

相比补充排的战士们，洪戈文虽然身为排长，但其实是一名没有战场经验的新兵，经验的缺乏使得他在战前拿不出属于自己的战术，他只是在等待命令，一旦命令来到，他的排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为保证全排的令行禁止，洪戈文只能根据军校的学习，装模作样地巡视着全排，提醒战士们注意军备，保证命令一来就能行动而不拖泥带水。

这时，传令兵阿昆急匆匆来了，他向洪戈文一个敬礼：“洪排长，连长请你过去。”洪戈文估计马上就会有任务，向3个班长交待了一下，随着阿昆来到连长身边。

“戈文，这一个月来还适应吧？”连长问，语气中很是关切。

“蒙连长照顾，我感觉非常好。”

“嗯，好。”连长点点头，“现在35团在汀泗桥遭到敌军阻击，无法进展，晚上我们团要从右翼涉水过河，营长让我们连在前，我考虑让你的排打头阵，但是还没有最后定，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不是命令。”

洪戈文见连长要自己打头阵，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做了上战场的准备，他甚至想如果前面3个排打残了，他会奋不顾身带着补充排冲上去，他是渴望作战的，没想到这次却要他打头阵，他心里很激动，想着该自己独当一面了，也有惴惴不安，因为打头阵的部队往往都是经验丰富的主力，自己是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手下的士兵也才相处1个月，这个头阵该怎么打？同时，洪戈文还有些恐惧，因为子弹不长眼睛，自己会不会死？

但是在连长面前，洪戈文内心纵有千万条想法，从他嘴里吐出的也只能是一个答案，他起身立正：“报告连长，我是军人，只有服从，没有意见。”

连长很高兴：“好，今晚打头阵的任务就交给你。”他指着远方夜幕下模糊的崇山峻岭对洪戈文说，“左翼的35团被阻击在铁桥上，桥下的河水很深，他们还没有找到突破的办法，右翼是第10师的进攻方向，他们还没有到位，敌人的援军正在南下，我们要争取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因此我们要在正面进行突破，参谋长已经带3营向右翼迂回，我们营和2营在晚上10点半发起进攻，目标是占领山上敌人的中央阵地。”

洪戈文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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