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炸了十几响后就停止了，前面的北伐军起身弯腰，在炮弹的硝烟中继续向前运动，洪戈文也机械地随着队伍向前，硝烟使得空气中氧气稀薄，战士们边咳嗽边向前，穿行了约100米方才感受到充足的氧气。

洪戈文贪婪地大口呼气，好久才平息下来。

又向前行进了4里，终于到达了敌人第二道防线印斗山防线的外围，担任前锋的1营立刻投入战斗，他们向印斗山发起了进攻，但是他们遭到了印斗山敌军顽强的抵抗，结果1营非但没有攻下印斗山阵地，反而遭到大批敌军的反击。

对进攻之敌的反击是一个很凶狠又成功率很高的战术，因为进攻之敌立足未稳，很容易被冲击溃退，从而冲击后面的部队，造成整支部队的溃败。

但是1营不愧是独立团的队伍，战斗力很强，他们在刚开始遭到敌人的反击时陷入了被动，很快就稳定下来，一部分阻击，另一部分构筑了临时阵地，稳住了全营。

1营稳住，也就稳住了全团。

印斗山是个高200多米，长和宽都为400米的高地，这里不仅有敌人的炮兵阵地，还有刘玉春的前沿指挥所，独立团挺进的速度很快，以致左右两翼的北伐军部队没有跟上，这使得自己成了孤军深入，而这样的态势被吴佩孚的悍将刘玉春抓住了，他立刻调集人马对独立团进行合围。

贺胜桥敌军约有2万，此时有1万敌军向印斗山独立团合围而来。

当1营向印斗山发起攻击时，3营和补充营正在后面约3里的一片高高的玉米地里，战士们在静等1营进攻后的团指命令。

快要成熟的玉米已经结成了一个个的棒子，这些密密的棒子成了天然的幕墙，将3营和补充营的战士们隐蔽了起来。

前方正在战斗，因此战士们都知道他们的休息只是战斗间隙，很快他们就会冲上去。

洪戈文和战士们子弹上膛，静静等待进攻的命令，他们的心情很平和，因为高高的玉米杆子挡住了战士们的视野，他们看不见前方的情况，也保护了他们不被敌人的炮兵发现。

洪戈文在队伍中前后走动查看战士们的情况，发现他们的体能和精神状态都不错，这可以从他们或蹲或坐的姿势得到印证，如果体能消耗大，他们会懒洋洋地靠着玉米杆或者干脆躺在地上。

看来横沟桥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是对体力的消耗并不大，战士们体力主要消耗在从横沟桥一路过来的急行军上，但这10余里路的急行军并没有超出战士们平时训练的科目。

洪戈文感到满意，说明他对这个排的重点训练科目挺有效果，战场上的步兵要想获取胜利，基本的门槛就是必须适应长途行军。

不过，洪戈文却发现平时自信而沉稳的1班长陈义和情绪有些低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呆滞的眼睛中似乎还有泪水，洪戈文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炎，咋个呢？情绪不太好啊。”

陈义和并不看洪戈文，低低地说：“排长，我没事。”

这种状态，很明显是有事。

洪戈文在他旁边坐下：“老炎，我们是袍哥弟兄嘛？”

“这还用说？”

“今天不说职务，你我袍哥堂口不同，但是辈分相同，年龄上你还是我大哥，袍哥兄弟要与子同袍，你信不过兄弟？”

陈义和这才说：“兄弟，说哪里去了，我在想，唉，江湖上总说义字当头，但是义字好写，事却难做啊。”

“老炎，你平时说话爽快干脆，今天咋个吞吞吐吐的，咋个回事？”

“刚才路过桃林铺，在一堆尸体中我看到了湘军第3师的兄弟，还看到了我的连长，他躺在那里，眼睛大张着，身上有好几个眼子，满身爬满了苍蝇，这一个好连长啊，对我，莽子还有昌娃儿有救命之恩，没想到。”陈义和摇着头，“我还没有报答他，他居然就，唉，我能做的，只能是用一顶帽子蒙住他的眼。”

陈义和猛一转脸看着洪戈文，痛苦地说：“我从来认为我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做事情的正确性，从横沟桥一路追过来，我都很明确自己的任务，所以我没有在他的身边耽误时间，只是用一顶帽子蒙住他的眼就跟着队伍向前冲，但是我感觉愧对我的连长，当初我们建国川军中了湘军第3师的埋伏，莽子腿上中了一枪，我和昌娃儿陪着他脱离了大部队，结果我们迷路被俘了，正要被湘军枪杀的时候，是连长把我们从枪口下救出来，把莽子送到野战医院，他对我们说，部队已经被打散了，要想有条活路，就先进他的连队，以后莽子伤好了，何去何从由我们自己定。”

说到这里，陈义和的眼泪沁出了眼眶：“我问他，我们素不相识，又是敌我阵营，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他说，啥子敌我，都是穷人家的伢子，自古当兵吃饭，在哪里当兵都一样，为什么非要搞得你死我活？我说，我们袍哥人家讲的是义气，现在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就投到你的门下，但是话要说在前面，我们从四川出来，原是准备去广东北伐的，现在我们的队伍被打散了，但是一旦有队伍的消息，我们就要离开的。”

一滴眼泪从陈义和脸颊流下，他擦了一把说：“连长说兵荒马乱的，穷人的活路少，我们不是湖南人，是走是留他都不为难我们，但是留下来就一定要遵守军纪，我和昌娃儿先进了他的连队，莽子伤好了后也来了，我们三个又在一起，连长对我们落教得很，他是穷人出身，父母年迈，还有个不到6岁的儿子，他不仅仅对我们，对他连队的战士都很照顾，因为这个原因他还得了个老外婆的绰号，后来我们到醴陵和北伐军交战，我给连长说我们三人要投北伐军，他说他说过我们何去何从自己定，但是今后可能大家会在战场上遇到，到时候大家抬高枪口，互相关照，我还对他说，我们袍哥人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对我们的大恩，我就不说谢话了，大家后会有期，没想到再见他居然是野外横尸，一个好人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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