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戈文看着2个营精神饱满的出征战士们。他心里明白，这些战士很多人是回不来了。他的眼睛尽量看着他们每个人，他默默地向他们致敬，虽然他记不住他们，但是这样的仪式他必须做。

书院内只剩3营和4营，大家整齐盘腿坐着，安静等待前方的消息。

凌晨3点，这次没有发射信号弹，洪山炮阵地的山炮首先发炮，几乎同时，小龟山和武建营炮阵地上的山炮响了。

过了半个小时，步枪声，机枪声，手榴弹和炸药包声响成一片，书院内的战士们静静地待着。

和前两次战斗相比，洪戈文此时已经心静如水，经历了汀泗桥的肉搏和贺胜桥激烈的枪林弹雨，他习惯了战场环境，那种尸山血海也让他不再恐惧。作为一名连长，他认为他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连队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其他一概不考虑。

3点以后天亮得特别快，虽然四周一片黑幕，前方已经看得出深黑的城墙轮廓，那是距离这里不到1公里高高耸立的宾阳门城墙角台，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北伐军的山炮威力有限，对城墙的破坏不大。

天正在放亮。

一身戎装的团长出现了，他武装带右腰上别着精致的小手枪皮套，左腰挎着那把铜玉握把的指挥刀。

2营营长大喊：“起立。”战士们齐刷刷站起来。

团长兴奋地说：“军部来了命令，第1军2师已经从北门攻进了武昌城，让我们尽快进城。”

听到这个消息，战士们交头接耳起来，看得出他们很兴奋，特别是新兵们，他们本来是紧张和恐惧，一旦觉得参加不了战斗又感到遗憾。

“这么快啊，我都还没有放枪呢。”

“好不容易有个战斗机会，结果是当看客。”

“你们这些新兵，现在才到武汉，以后有你们的仗打的。”

团长下了命令：“听口令，3营在前，4营在后，出发。”

进城是胜利的进军，因此战士们腿肚子非常有劲，他们飞快地跑。

第2师负责北门方向。因此队伍穿街过巷，朝着东和北交界的宾阳门方向前进，那高耸的城墙角台就是他们的方向标。

两边是民房，狭沟和小坡，此时非常寂静，只听见战士们的草鞋踩在地上的“沙沙”声。

城边传来零星的枪声，听起来战斗已经结束，战士们越发有劲。前面带队的战士小跑起来，带动了全部队伍向前跑。

距离城墙角台500米左右，洪戈文望见城楼上灰色军装上似乎有四片红，衣领两片，左右肩上各一片，这是北洋军士兵领章和肩章的颜色，红色是最醒目的颜色，因此也最显眼。他心里一紧，跑出队列，一跃上了边上一幢平房屋顶，仔细看着城墙上。他感觉城上就是北洋军。

洪戈文还不敢下结论，他问李昌和陈义和：“你们看，看城上是不是敌人。”

昌娃儿也注意到了，很肯定说：“我看就是。”陈义和也很肯定。

几乎同时，队伍停下了，看来团长也意识到了。

这时，北面和南面都听不见枪声，只是最近的宾阳门有零星枪声，那正是独立团1营和2营的进攻方向。

营部传令兵过来说：“洪连长，营长命令去见团长。”

团长在3营8连。

当4营长郑克带着洪戈文和2个连长来到时，团长正和3营长以及3个连长一起站在一幢房屋下。团长很严肃地对他们说：“看现在的情况，城内城外除了宾阳门方向有一些枪响，其他地方听不到枪声，完全不像破城的样子。我怀疑第2师进城的情报有假，现在我们不能贸然前进，但又不能这样回去，我想派1个连过去看看，你们谁愿意过去？”

团长说完话后，没有人吭声。

大家都明白此行的风险。如果城墙已经被攻破还好说，顺着第1军进城部队就可以进城。如果并没有破城，此时稀疏的枪声已经说明了城外部队凶多吉少，敌人随时可能出城反击，以区区1连的部队，如果遇到大股出城反击的敌人，无疑是羊入虎口。

现在敌我情况不明，也许敌人正在组织多路反击，眼下的2个营也正面临被包围的危险。

团长看着各位营连长：“你们怎么不说话？1营和2营都在前面，难道你们2个营要打退堂鼓？”

3营长看看3个连长，3个连长没有说话，3营长似乎在考虑到底点谁的名。

4营长郑克先看1连长，又看2连长，两位连长也没有说话，当他眼睛扫到洪戈文脸上时，洪戈文对营长和团长说：“营长，团长，我去一趟。”

当团长问谁愿意过去时，洪戈文就在想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其他军官是怎么来到独立团的，而他是江淮庵介绍进来的，他的身份又只有团长知道，因此不管其他人如何，他是必须要上的。但他又知道自己在几位老资格军官面前不能冒头，需要审时度势，因此一直没有发话，直到看着时机成熟，他才说话。

郑营长一听洪戈文自告奋勇，感觉如释重负。他朝洪戈文点点头，有赞许有感激。

团长很平静，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高兴和愤怒，也没有表扬和批评，只是对洪戈文说：“如果2师进了城，你们就进去，派个传令兵来通知我们，如果2师没有攻破城，你们就立刻回来。”

洪戈文干脆地回答：“是。”

团长长呼了一口气，看看远处高高的角台对大家说：“看来，这次攻城不易，博文书院距离前线还是太远，我们不回去了，就移驻长春观，随时为1营和2营提供支援。”

长春观是一座建于元朝的全真教道观，有100米见方，距离城墙的最近处不到300米。

洪戈文说：“我记住了，回来就到长春观。”

回队伍的路上，营长有些生气地低声对2个连长说：“你们两个老资格，还是学长，怎么输给刚来的学弟了？”

1连长孙聪说：“营长，我们都能看出来，前面打仗一定不顺利，没有必要再去增加损失啊。”

营长对孙聪说：“就你聪明，团长看不出来？军部的命令不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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