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击溃夏斗寅部的战斗后，洪戈文团这一支武昌战役后才新编的新兵团，俨然已经成为一支具有丰富技战术水平的精锐了。

这一天午饭后，洪戈文在团部办公室看《资治通鉴》。

这一套线装书原本是80册，分装在10个盒子里。洪戈文手上只有2本《晋纪》的20卷，比完整的《晋纪》还少了一半。这种编年体风格的史书，使得洪戈文可以从任何地方起读，也可以在任何地方截止，丝毫不影响他阅读的快感。

这2本书是洪戈文在咸宁吴湾吴老五家的收获。当时洪戈文搜到书房时，见有两本书孤零零散落在桌下，捡起来一看，正是这20卷的《资治通鉴晋纪》，说的就是晋朝立国到分崩离析的16国时代。

洪戈文边看边感慨，晋国强大时，它是一只老虎，周边虽然是狼一样的国家，却争相来朝上供，相处也是一片和谐。当它衰弱时就从老虎变成了肥羊，平时温顺的各个狼国立刻就翻了脸，争先抢着吃掉这只肥羊。

晋国的事情其实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怨不得那些异族。

洪戈文正看得起劲，陈义和进来了。他面色尴尬，欲言又止。

洪戈文从来没有见过陈义和这样的神情，他问：“老炎，你今天怎么了？”

陈义和吞吐着说：“倒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他说着就没有词了。

洪戈文说：“老炎，你一定有啥子事，我们两兄弟还有啥不好说的，袍哥人家，不要拉稀摆带噻。”

“好，那我就说了。”

“说。”

“那我先说，我说了你不要急，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好。”

陈义和这才下了决心，他坐在洪戈文对面的椅子上，将椅子拉近了桌子，清理了一下嗓音：“唔，戈文，是这样的，考虑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好意思和你说，今天感觉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洪戈文静静听着。

“我和李昌商量好了，打算回四川。”

洪戈文真正是吃了惊：“回四川？现在？”

“是，打夏斗寅之前我们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后来不是要打夏斗寅嘛，我们就没有提出来。”

洪戈文这才细想起来，他是感觉最近几个月来陈义和和李昌看他的眼神一直都不太对劲，他以为自己多心，也没有细问，没想到症结在这里。

“你们为啥想到要回四川？”

话既然已经挑明了，陈义和也恢复了常态，说话也正常了：“我们参加国民革命，是要打倒军阀，打倒外国人，现在你看，军阀还没有打倒，外国人还没有被赶出去，就开始分地主的地，分资本家的厂，对别个又打又斗，我不是说不能斗，不能分，他如果是坏人就是要分，可是难道有钱就是坏人，那哪个还敢有钱，都不敢有钱，这个社会搞得好吗？”

陈义和说的话，其实也是洪戈文一直都很不理解的，但是他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

他尽量以自己掌握的理论劝说：“工人和农民一无所有，工人没有工具，农民没有土地，他们只能出卖劳动，被迫为地主和资本家干活，受地主资本家剥削，这对他们不公平，我们要带领他们翻身做主人，把土地和生产工具分给他们，让他们不受剥削，每个人都能享受耕者有其田，当然，勤劳致富的地主和资本家不应该被打倒，要打倒的是土豪劣绅和官僚资本家。”

陈义和说：“我不懂资本家，就说地主嘛。就算把地主的土地平均分配给穷人了，总有懒人和勤快人嘛，懒人还会卖土地，勤快人又会买土地，那不是又有地主和佃农了？又有富人和穷人了，那又要没收富人的土地分给穷人？”

陈义和的话让洪戈文一时无话应对，他相信组织这么做一定有道理，只是自己的理论水平实在有限，便问：“老炎，你就是因为这个要离开？”

“是，也不是，就是感觉这样的仗打得没得意思，我们到底打哪个？为啥子要打？稀里糊涂把命蹉跎了，我不太甘心，我们以后到地下见到莽子。莽子说他是为国民革命而死，我们咋个说？”

“唉，你既然和李昌都定了，我也不拦你们，你们回四川有啥打算？”

“有啥子打算嘛，我和昌娃儿除了当兵，还会做啥子。”

“那你回四川当兵又是为啥子？”

“保境安民，往年四川的军阀现在也是国民革命军了，既然都国民革命了，哪个能做到保境安民我就投哪个，我和李昌坚决不会去打抢地盘的内仗。”

洪戈文叹口气：“看来你考虑得很成熟了，我也不说啥子，你们打算啥时候走。”

“还不是要和你商量嘛。”

“最近形势不是太好，川军的杨生才被打退，到四川的水路随时可能停，你们要走就尽快，而且要秘密，传出去你们不但走不脱，我也没法和师长交待。”

“你放心，我晓得。”

“今晚我在大中华给你和昌娃儿饯行，你们先去，我后到，明天你们照常工作，晚上你们悄悄离开，赶上第三天的船回四川。”

“好，一切都听你的，只是，我们两个这样走了，你咋个向师里交代呢？”

“我自有办法，你们放心嘛。”

黄昏，洪戈文骑着他那匹精力旺盛的枣红马出了团部驻地往大中华去。

中午得到陈义和和李昌要走的请求，洪戈文虽然答应了，但是他的心情一直很坏。这两人是他从军以来的心腹，陈义和算是良师益友，为他从一个战场小白能有现在出了不少力。李昌也是他不可多得的依靠，可是这时两人突然要离开，他事先却没有看出一丝预兆。

为什么呢？

洪戈文不怀疑陈，李二人对自己的情义和忠诚，他想也许是自己对朋友兄弟沟通和关心不够，他并不十分了解他们的心里，以至于自己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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