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在香山大营接待了这些当地的广州行商。
最早到加利福尼亚的伍家和潘家都吃到了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红利,两家的财务状况也因此慢慢好转了起来。
除了逐渐好转起来的财务状况之外,他们两家也多了一条路可以选择,不必把整个家族都栓死在大清这颗枯树上。
后续抵达的广州行商虽然没有吃到肉,但至少也都分到了一杯羹。
原本还在观望,没有入场的那些胆小谨慎的行商,他们的内心也越来越躁动。
席间有不少广州行商,甚至是从广西慕名而来,等候已久的商人向梁耀咨询加州之事。
对于这些潜在的有产高质量移民,梁耀自然是持欢迎态度的。
虽然他经营加利福尼亚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年,加州也有了最基础的工业,但总的来说,加州目前还处于草创期。
草创期最缺的人才和资金,最不缺的就是机遇。
梁耀注意到潘正炜、伍元华等人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来是在大清国和美利坚两地之间的反差,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一方面,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入籍成为了美利坚公民,另一方面,乡土情怀甚重的他们又放不下对故国的牵挂。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改变故土的现状。
宴席散去之后,梁耀走出温暖如春的军帐,吹着岭南十二月湿冷的寒风。
19世纪中叶香山的冬天,给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和这世道一样,很冷,至少要比21世纪初香山的冬天要冷不少。
潘正炜将手中的吊着烟袋的长烟杆往石头上磕了两下,随即塞上一团烟叶压紧,从袖口里掏出一盒安全火柴,划了三四根火柴才成功地将烟叶点燃。
烟叶被点燃之后,潘正炜狠狠地猛抽好几口,以便使自己的脑袋变得更加清醒。
“年初你和我说的那番话没错,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在京师险些把脑袋都弄丢了。”
京师之行,让潘正炜对这個行尸走肉般的朝廷彻底失去了希望。
“装睡的是满洲权贵,不是所有中国人都装睡,庭榆你就没有装睡。”梁耀抬头望向深邃的星空,“既然装睡的人不想起来,那就让他们永远沉睡下去吧。”
漆黑的夜幕点缀着无数明亮的繁星,这是属于农业时代澄澈纯净的星空。在加州圣弗朗西斯科市区,夏天梁耀离开圣弗朗西斯科的时候就已经很难看到如此澄澈干净的星空。
“洪军门购买军火所需的银两,我会和广州的行商们商议,为洪军门筹措一些银两。”
潘仕成找了个僻静处撒了泡尿回来,见梁耀、潘正炜、伍尚荣、伍元华三人都在,便走上前说道。
潘仕成现在是广州十三行的总商,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已经在加州扎根的广州行商和梁耀关系很好,也可以说是不敢得罪梁耀,购买军火的这点小钱,他们还是愿意掏的。
没在加州扎根的广州行商也对加州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让他们掏点钱就当是和梁耀促进友谊,他们还是愿意掏的。
潘仕成也知道加州的军火产业都掌握在梁耀手里,他们掏的这些钱,最终还是流入梁耀的口袋。
“掏点小钱购置军火,增强广东的海防,总比广州城被破,掏大钱跟英国佬赎城,承担朝廷赔款的摊派要好。”
伍尚荣也赞成为广东当局筹措一些军费,以增强广州驻军的实力。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广州城被英军攻破,接替林则徐的钦差大臣奕山担心道光皇帝降罪,为了拿回广州城,秘密和英国全权代表义律私下签订了停战协议。
英国人同意撤出广州城,前提是奕山支付600万银元的赎城费,以及赔偿英商30万两银元的损失,而且这笔钱必须在七天内拿出来。
若七日内未能缴足600万银元,就要多缴至700万银元。如十四日内未能缴清,则要多缴至800万银元。如二十日内未能缴清,就要多缴至900万银元。
奕山自然是拿不出这笔钱,他将目光瞄准向了广州十三行的行商,反正这些行商都是朝廷的钱袋子。
广州十三行的行商最终承担了三分之一的赎城费,光是伍家一家就掏了110万银元的赎城费。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后续江宁条,也就是《南京条约》的赔款也被摊派到了广州行商的头上。
沉重的赔款捐输负担,是广州十三行迅速没落的最直接原因。
讽刺的是,通过这种屈辱的手段赎回广州城,奕山这位皇族钦差大臣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向朝廷奏捷邀功,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收复了广州城。
这进一步造成清廷对战争形式的误判,认为优势在我,拒绝了英国人的和谈要求。见清廷不肯投降,英军继续一路北上,剽掠江浙沿海,直到拿下运河上的要冲镇江。
“梁公子,你觉得英国人会再度挑起事端吗?”
伍元华对赔款可以说是患上了PTSD,伍家的家底虽然厚实,但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在加州享受了难得的安全感之后,伍元华也不甘心老老实实地做天子南库,天子南库里的钱再多,那也是天子的,不是自个儿的。
“那就要看英国佬的货在大清国卖的怎么样了。”梁耀没有直接回答伍元华的问题。
四人默然相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们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广州十三行还有做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生意,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货物很多都是他们经手的。
英国佬的货物在大清卖的怎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除了鸦片之外,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其它商品在华的销售数据十分惨淡。
也就是说,英国人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目标并未实现,中国市场的表现远没有达到英国人的预期。
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争看似结束了,实际上大英和大清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内有长毛乱匪举事,外有英国佬虎视眈眈,真是个多事之秋啊。”潘仕成慨叹道。
自小就和英国佬打交道的潘仕成非常清楚英国人的秉性,英国人贪婪虚伪,唯利是图完全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潘仕成相信梁耀的判断是没错的,至于伍元华和潘正炜,是亲眼看着梁耀是如何在美利坚立足的,他们也相信梁耀对时局的判断力和把握能力。
“潘总商何故烦恼,只有多事之秋事虽多,但机遇也更多。”
梁耀将目光从星空中收回,对潘仕成说道。
潘仕成是广州行商中的异类,比之其他的广州行商,潘仕成对政治有着更加浓厚的兴趣。
这也是潘家的家风使然,潘家的奠基者潘启,虽是草莽出身,但在发迹之后特别重视对子孙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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