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野默然片刻,又拿出了一坛酒。而不待归元子伸手,他将酒坛子搂入怀里,然后斟词酌句道:“是不是您传音告知阿虎,帮我免去船资,并道出我的来历,您老人家又怎会成了船上的伙夫……”
而话没问完,归元子又伸手抓向酒坛子。
于野转身躲避,继续问道:“甘行与裘远返回蕲州,是背叛了云川门,还是为了追杀道门弟子而有意为之?”
归元子依旧伸着手,急不可耐道:“我的酒——”
于野不为所动,催促道:“请前辈先行作答!”
归元子抢不到酒,顿时怒了,一甩袖子,道:“哼,你连问了六桩事,仅拿出一坛酒,欺负我老人家呢!”
于野疑惑不解道:“我不过问了一句话,前辈缘何动怒?”
“哈,说话不喘气,便是一句话喽?这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归元子又是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道:“你问及传音,试探我的底细,问及船资,涉及我与陈家的交情,问及甘行与潘远,质疑我勾结云川门。你话里套话,先后问了六桩事。你小子乳臭未干,也敢与老人家耍滑头,岂有此理!”
“前辈多虑了。”
于野的手掌一翻,怀里又多了一坛酒,示意道:“在下诚心讨教,请前辈解惑!”
“哼!”
归元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而两眼又离不开酒坛子,他揪着胡须挣扎了片刻,摇头道:“罢了,算我老人家吃亏。你且听着,我与阿虎没有交情,他答应带我出海,我帮他烧火煮饭,各取其所罢了。不过,是我告知阿虎,此去必起纷争,只有一个叫作于野的小子,能够帮他化解险情,他自然不肯收你船资。至于甘行与裘远、或是云川门,与老人家没关系,无非知道他二人与道门弟子乃是生死仇家而已。”
他说到此处,眼光中露出狡狯的神色,又道:“你该问了,阿虎为何听我的呀?呵呵,买一送一,我免费为你解答一回。因为我是归元子,江湖人称归元道长的便是。没错,你休得称呼什么前辈,你的小伎俩骗不过老人家。记住了,以后唤我归元子、或道长即可,你拿来吧——”
于野尚未松手,怀里的酒坛子已被抢走。
“呵呵,在这大海之上,有银子也买不到酒啊!”
归元子看着面前的四坛酒,已是两眼放光,全无长者的稳重,反而从一个赌徒变成了一个酒徒,兴致勃勃道:“小子,你有话接着问,哎,别走啊——”
于野已站起身来,摊手道:“我身上没酒了!”
归元子惋惜道:“哎呀,你不随身带着数十坛酒,你算什么修士!”
“老道,改日讨教!”
于野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什么老道,你该尊称道长……”
归元子正要提醒一句,而眼前已没了人影,他禁不住抱怨道:“哼,这小滑头也是一个市侩之徒!”当他看向四个酒坛子,又喜上眉梢道:“呵呵,难怪今早眼皮跳呢,合该我老人家发财……”
于野返回船舱,众人尚在用饭。
他走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没有理会桃疯等人狐疑的眼光,径自躺了下去,拿起斗笠遮住了脸。
去了一趟伙房,他心头的疑惑已消失了大半,已没有必要问下去,何况他仅有的几坛酒也当成礼物送给了归元子。
归元子,江湖人称归元道长?
一位耍钱的赌徒,变成了嗜酒之徒,如今又成了道长,而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目前看来,他言语中涉及他人的,应该不假,而有关他本人的,没有一句真话。
北齐山下,分明是他移走了死尸,他却抵赖不认,他的诚信由此可见一斑。倘若他于野是个小滑头,那么归元子就是一个十足的老江湖、老无赖、老滑头。却又没有证据,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是心照不宣,之后多加留意便是。所幸他与蕲州仙门无关,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午后时分,开饭的吆喝声再次响起。
于野拿了一个饼子来到甲板之上,独自走到船头,倚着货物坐下来。
海船行至此时,四周已见不到陆地山川,便是海鸟也没几只,唯有茫茫海水无边无际,起伏的波涛翻涌不休。
而船帆鼓荡,大船去势极快,一日足以航行数百、上千里,三个月的行程颇为可观。也就是说,蕲州与大泽相距之远,应在五万里与十万里之间……
“陈家的海船,为何选在七月启航呢?”
于野尚在吹着海风、啃着饼子,一道娇小的身影坐在他的身旁。
梦青青不请自来,自问自答道:“七月为夏末秋初,朔风南上。海船借风而行,直达蕲州。来岁开春,暖风北行,海船趁机返航,便可回到大泽!”
于野回头一瞥。
道门弟子,竟也懂得航海之术?
梦青青抿唇一笑,又道:“可知大海之上,如何辨别海路?”
于野摇了摇头。
有日月星辰,识别方向不难。而所谓的海路,又该如何辨别清楚?
梦青青自顾说道:“当然是借助海图与罗盘。”
于野没有见过海图与罗盘,只能由衷赞道:“道友见识渊博!”
梦青青又是嫣然一笑,道:“以上均为那位少东家,便是阿虎所说,我不敢藏私,特来如实转告!”
她倒是好心。
海船上那么多人,也只有与她尚能交谈几句。
却见她笑容一敛,忽然改为传音道:“几位道兄已决意铲除甘行、裘远,你我如何是好?”
于野微微愕然,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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