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戌时,县衙后院大堂,县令魏长空,主簿邓飞云,及县尉杜青林、杜天斌父子俩,
虽仅有四人对坐饮酒,但桌案上的菜品,却丰盛异常,林中珍馐,湖中佳肴,应有尽有,与朱元璋的御膳相比,可谓是天差地远,一极尽简朴,一穷尽奢华!
几人畅饮了一番后,搁下酒杯的主簿邓飞云,丝毫没有白天在小杨村的道貌岸然,神情中满是谄媚之色,
“大人,卑职自回城后,当即召集了那些个说书人,明日一早,凡县中百姓汇集之处,定会有人传颂大人今日之所为,您的贤名,当再次为众人所知!
并且卑职已吩咐办事得力可靠,同时又机警过人的心腹之人,暗中收集方圆百里内,于士林中颇有声望的文坛士子的底细,
想来无须多久,待到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定为大人您的喉舌,替大人您于文坛士林中扬名,
本就有传言说大人您即将高升,若是贤名再遍传京畿,大人您的前途,必然如大鹏展翅,从此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身处官场,你可以不会办事,但绝不能没有眼力,溜须拍马,即便你不能用的炉火纯青,却也必须得登堂入室,
若只知埋头苦干,却奉迎无术,哪怕你的政绩再耀眼,除非你极其幸运的得遇伯乐慧眼识珠,否则,仕途...必然坎坷!
“诶,亲家你事办的着实漂亮,但你这话,我老杜却不敢苟同!”
“哦?说说看,若是亲家你说的在理,我老邓自罚三杯,给县尊大人...赔罪!”
虽说主簿邓飞云与县尉杜青林乃是儿女亲家,邓杜两家可谓是同气连枝,往来密切,
但作为仕途之人,又同为魏长空倚为心腹,自然想加重自个儿,在即将高升的魏长空心中的份量,
“大人,若是卑职说的对,您就点点头,如何?”
微微摆了摆手,魏长空端起酒杯,似笑非笑的说道,“若青林你说的对,本县便饮尽杯中酒,飞云他...自罚三杯!”
“要说老邓他刚刚说的都对,唯有“传言”二字,令我不敢苟同,大人...”
“得,亲家你别说了,这三杯酒,我...”
“老邓,我这话才刚开了个头,你总得容我把话说完不是?”
一把摁住邓飞云的酒杯,杜青林眉间卧蚕微挑,站起身冲魏长空拱了拱手,恭声道,
“县尊大人自到任以来,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方有如今句容县今日之繁荣昌盛,百姓之安居乐业,
大人之功劳,人尽皆知,三言两语难以详尽,我老杜也就不多做赘述,
若仅仅是政绩彰显,能否高升,或许还犹未可知,但亲家公你可别忘了,吏部郎中沈崇德沈大人,即是县尊大人的同乡,又一道于洪武三年金榜题名,有同年之谊,
试问,朝中有人,又政绩彰显有口皆碑,老邓,你说说,咱们县尊大人此次高升,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板上钉钉?加上棺材二字,棺材..板上钉钉还差不多,
我家府尊大人微服而来,你们这群奸佞狗官,竟还妄想着升官发财,真是可笑!}
堂中欢宴对饮的几人,丝毫不知,大堂屋顶上将瓦片掀开一缕缝隙,嘴角泛起一缕嘲讽之色的黑衣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亲家说的是,有吏部沈大人这层关系在,县尊大人的此次高升,定然无虞!”
正当满含歉意的邓飞云再次端起酒杯,想要履行诺言,自罚三杯之际,魏长空却是突然搁下了酒杯,眼中蓦然泛起一抹嘲讽之色,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自欺欺人,也没必要往自个儿脸上抹金,什么同乡之情,同年之谊?通通都是狗屁!
若不是银子开路,同乡者何其多也?他沈崇德能正眼看我?知我魏长空是谁?
若不是银子开路,洪武三年开科取士之际,同年者何其多也?郁郁不得志的同年,又何其多也?他沈崇德,为何偏偏高看我一眼?
说来说去,还是常言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有钱,别说鬼推磨,让磨推鬼都成!
别看他沈崇德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其实与咱们相比...更贪婪,也更无耻!”
俗话说,我虽满身污秽,却见不得他人一身腌臜,此刻端起酒杯,满脸不屑的魏长空就是如此,
“所以,本县这杯酒可以喝,飞云你这三杯酒,也得喝,不过,却不是因他沈崇德而喝,他,...不配!”
连饮三杯,酒劲虽然上头,但邓飞云的头脑,却并不糊涂,见魏长空对沈崇德极为不屑,顿时上行下效,满脸认同的附和道,
“大人说的是,即便没有吏部那位姓沈的贪婪无耻之徒,凭借大人多年来的政绩,便足以...”
“...政绩?”
邓飞云话未说完,便被满含嘲讽的两个字打断,嘴角泛起一缕莫名笑意的魏长空,用手中的筷子,依次指着几人说道,
“记住,有些话骗骗别人,...行,但千万不能连自个儿也给骗了,这些年咱们干过什么,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咱们自个儿,必须得...心里有数才行,
若是处事不谨,言谈太过恣意,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今晚在座的几位,...就都得落得个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速赢小说
此言一出,魏长空大异往常的言谈风格,顿时让大堂内陷入一片寂静,邓飞云与杜青林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一抹惊诧不解之色,
直到邓飞云在桌底下悄然踢了踢自家女婿的脚之后,杜天斌颇有些犹疑的话语,才打破了堂内的这份寂静,
“义父,您好似自打从小杨村回返句容之后,便有些兴致缺缺,不知...因何事烦恼?”
沉默了片刻,眉头仍旧微皱的魏长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极其迷惑的说道,
“说来也怪,从昨晚上开始,本县便隐隐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始终绕于心头挥之不去,
今日劝课农桑之际,面对那些泥腿子,不知何故,竟顿感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直至现在,本县总有一种阴霾罩顶,大难临头之感,却又...不知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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