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佩!”
“实在是令人敬佩!”
濮阳城中,某处酒楼顶层,靠窗位置。
边让捧着酒樽,遥望着城中被士卒带走安置的黑山军乡民,由衷称赞:“在下怎么也不敢相信,刘铄此人竟当真敢把黑山军乡民接回来。”
“是啊。”
一旁走来陈宫,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轻声道:“刘铄此举既让人感到振奋,同时却又让人深感愚蠢。”
“东郡初定,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数十万乡民,便是数十万张嘴,如今已然是八月,即便有收上来的田赋,只怕也撑不过一个月。”
“唉—!”
长叹口气,陈宫遗憾地摇了摇头:“实在是可惜啊!”
边让扭头瞥向陈宫,面上泛起一抹淡笑:“公台,在下可是听说,刘铄拜访陈家两次,可是冲着你去的,你还不准备露面吗?”
“文礼兄。”
陈宫摆了摆手,目光掠过窗棱,望向城中的流民:“你觉得现在还有必要露面吗?刘铄能不能渡过此劫,犹未可知,让我出山辅佐?”
“哼!”
轻哼一声。
陈宫呷口酒,淡淡道:“我陈宫扪心自问,可没那个本事,帮他搞到那么多粮食,族中长辈即便再怎么支持我,也不会拿自家粮食,慷他人之慨。”
边让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幽幽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街巷院子,落在随士卒赶路的黑山军乡民身上。
也不知为何,边让心底竟生出一抹异样的感觉,不自禁皱了皱眉,扭头瞥向陈宫,饶有兴致地道:
“公台。”
“嗯?”
“此前十万黑山军攻打雒阳时,你便曾言东郡完蛋了,刘铄凶多吉少,但最终结果如何?刘铄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打了个大胜仗。”
陈宫细眉一拧,上下打量着边让:“文礼兄,你这是何意?”
边让赶忙拱手致歉:“公台,在下没有戏谑你的意思,只是忽然有种感觉,若是刘铄平安渡过此劫,又当如何?”
“平安渡过此劫?”
陈宫脸上写满了诧异,声音不带有任何温度地道:“文礼兄,你曾在大将军府当过幕僚,也曾预料到董卓之祸,因此遁回兖州。”
“怎么今日......”
“诶!”
不等陈宫把话说完,便被边让摆手打断:“兄弟我今日还真想再赌一局,不知公台可愿陪我玩玩?”
陈宫深吸口气,炯炯双目凝视着对方:“文礼兄,你应该清楚,想要安心渡过此局,可绝非一个士族、两个士族帮忙,便可解决。”
“那可是几十万张嘴,即便把整个东郡士族的血抽干,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想要平安渡过此劫,非得兖州士族齐心协力不可。”
“你觉得......”
陈宫的声音拉得很长,反问道:“他刘铄有那个本事吗?初来乍到,且不过弱冠之龄,即便有些战功,怕是也不值这个价码。”
边让深吸口气,缓缓点头:“我当然清楚此局的胜率极低。”
陈宫皱着眉:“那你怎么还愿意做赌?”
边让淡笑,捻须遥望下方满面堆笑的乡民:“因为刘铄的这个决定,让我震动。”
陈宫愈加好奇:“震动?”
“嗯。”
边让点点头:“明知是陷阱,明知不可为,明知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仍然要做,利弊得失如此明显,却还不打半点折扣的执行,没有丝毫敷衍了事的迹象。”
边让派人打探过刘铄粥厂的情况,本以为会是清汤寡水,以次充好,随意糊弄一番了事,但不曾想,粟米粥非常浓稠,与普通人家享用的一般无二。速赢小说
“如此愚蠢,却又如此有胆魄之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在他的身上,让我看到了圣贤书中的仁德。”
“我边让打心眼里希望这样的人能渡过此次劫难,能于乱世之中行王道者,可敬可佩,我等圣人弟子,自当追寻这样的主公才是。”
虽说大家都在读圣贤书,但实际上,大家也都清楚,圣人描绘的大同世界,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想要在乱世之中站稳脚跟,靠得绝非是王道,而是霸道,钱粮、兵马、城池、军备等,此外还有个人的手段、谋略等等。
圣贤书?
哼!
那是帝王在横扫天下之后的愚民手段而已,无非是在巩固政权,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那些在乱世中依旧奉行王道者,十之八九都会败北。
因为,王道盛行需要一系列的条件,而在乱世之中,礼乐崩坏,规则崩塌,利益之上,这样的黑土地是长不出以王道为根基的基业的。
陈宫长出了口气,思索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好!那我便陪你堵上一局,你说吧,赌注是什么?”
边让面上浮出一抹淡笑,朗声言道:“如果刘铄当真可以平安渡过此劫,你出山辅佐,尽心竭力。”
“好。”
陈宫肯定地点点头:“若是没有此事发生,或许我已经在刘营了,此事易耳,我能办到,而且还能邀请仲德等人,一起出山辅佐。”
“那你呢?”
简单答应一声后,陈宫反问边让:“你会如何帮助刘铄?”
边让轻声道:“我自然是发挥自己的特长,帮刘铄在士人清流中扬名,东郡只是开始,兖州才是目标,单靠刘铄整日拜访士族,何时才能真正被兖州士族接纳。”
闻听此言,陈宫忽然变得郑重起来:“看来你是真心希望刘铄能渡过此劫,否则以你的脾气,绝不会这样轻易襄助一个陌生人。”
边让淡笑:“那是自然,能被我边让瞧得上眼的人不多,他刘铄很荣幸,正是其中之一。”
陈宫仰天哈哈一声,但旋即摇了摇头:“不过,文礼兄啊,这条路实在太过凶险,刘铄未必能平安渡过此劫。”
边让何尝不知其中困难,但却依旧傲娇地扬起了脑袋,举酒示意:“公台,那咱们便拭目以待,看看这乱世之中,到底有没有王道的一席之地。”
陈宫举起酒樽,淡然一笑:“文礼兄既有此雅兴,宫自当奉陪。”
二人互视,呷口酒,赌约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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