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母从脉象诊断,殿下确实有孕。地方在郡府后面的一座民宅里,陆师母多半以为、殿下是某位有夫之妇,秦亮也没解释。
误会就误会,洛阳有许多人、还误会秦亮不好女色,现在有人以为他喜欢有夫之妇、也没什么大不了。
绵绵细雨一直下到天黑,雨幕中的能见度很低。轻细的雨似乎更容易持久,全不似暴风骤雨。
秦亮经常晚上才回来。今天是饶大山赶车,但他并不知道马车上是一个人、还是三个。
饶大山把马车赶进了内宅门楼里,秦亮便叫他回去歇着了。接着他自己把车赶进内宅,又径直进了东侧庭院。
秦亮把马车停下,从前面走下来,将门楼重新关闭。他打开马车尾门后,里面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便走了下来。
他拿出半袋豆子,打开后放在驽马跟前,小声道:“一会有人来牵走,我们先去西边的院子。”
三人刚进西侧庭院,把身上的蓑衣等物取了、放在了门楼中。
郭太后头上还戴着斗笠,她轻轻抬头、依稀露出了雪白略尖的下巴。秦亮就在她面前,借着微光,他倒想起了第一次见郭太后时、她拿扇子遮着脸的样子。
秦亮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殿下小心脚下。”
郭太后听罢,遂把斗笠取下来。
郡府中的建筑有了些年头,古朴中显着陈旧。
穿着烟绿色宽袖上衫、浅青色长裙的郭太后,形象依旧不俗。美艳的容貌、如脂玉般的肌肤,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段,走路的端庄仪态,在夜色中亦叫人神往。但她那双娇媚的杏眼里,此刻却有些许惶恐之色。
郭太后只是个征治人物,她的能量在某些时候、远超寻常人,但只要脱离了那个环境,她的生存能力等方面,多半比普通人还不如。这种时候,一旁的甄氏恐怕也比郭太后厉害,甄氏还能独自跑到庐江郡来送信。
于是秦亮好言安慰道:“这里不会有外人来,臣定会护殿下周全。”
郭太后回顾周围,看了一眼烟雨中朦朦胧胧的望楼,又转头看了秦亮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又道:“事已至此,实在别无它法。”
事情败露就一定会被捉拿刑汛的甄氏,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倒很满意,她苦笑道:“原先要见一面多难,现在好了,府君跨过一道门楼,便能与殿下相会。”
郭太后瞪了甄氏一眼。甄氏荭着脸小声道:“上回你们在叔父堂弟面前都行,还不能说呢?”
三人继续向一间亮着灯光的厢房走去,进了房门,秦亮便掩上门,请殿下上座。
郭太后离京一段时间了,此时她的心情似乎依旧很复杂。她很沉默,有时会悄悄打量秦亮,伸手放在仍然很纤细的腰身上。有时有会望向窗外的雨幕,微微发怔。
人都会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妇人、需要依附男人,然而做别人的妻妾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郭太后的身份,连稳定地做妻妾也不能。所以她心里应该明白,宫廷中的那个名分、才是她的生存方式。
这一点秦亮也心知肚明,当初他在尹模手下救下先帝的姬妾,便已知道那些宫妇的处境。
秦亮遂沉吟道:“殿下生完孩子后,有机会还能回到皇宫。”
郭太后果然在想这事,立刻开口道:“回去怎么说?”
秦亮沉声道:“要不带兵回去,什么也不用说。要不我败亡了,殿下便说受到仙人召唤,在名山上建了一座凌霄宫之类的地方修行,反正臣子、皇帝总不能对皇太后殿下刑汛逼供罢?”
郭太后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仲明一个郡守,要谋反?”
秦亮再次强调道:“是勤王。朝廷此时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或许不只我一个人打算起兵。”
他寻思片刻,接着说道:“我既然带走了殿下,便是选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法再这样安生做官了。如今处境在动荡期,要拨开迷雾、看到稳定的前景,尚需时日。”
郭太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幽幽地“唉”地叹了一声气:“起初让仲明赴约,便是我害了仲明。”
秦亮道:“没有谁害了谁,都是我自己甘愿选的。殿下也不用多想,先在这里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且等待一段时间。”
郭太后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木门被掀开了。两个绝色美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木盒。
郭太后像惊弓之鸟似的,看到有人,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秦亮起身,好言安抚道:“拙荆王令君。这是王玄姬,令君的、姑姑。殿下放心,拙荆与姑是我最信任的人。若连她们都不信,那我没有可以信的人了。”
王令君与玄姬听到这里,看了秦亮一眼。
他转头又道:“皇太后殿下,以及殿下的义妹甄夫人。”
在这古朴陈旧的小屋里,一下子聚集了三个绝色女子,甄氏其实也长得很漂亮。在秦亮说完话之后,一时间都没人吭声,房间里安静异常。
几个妇人都相互打量着,郭太后多半也与王令君等人的心情一样,在尴尬之余,对彼此的容貌都颇感惊讶。
她们任何一人、都有罕见的姿色,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毕竟郭太后就是艳压宫廷的人,王令君与玄姬可是一点也不比她差、还更年轻。她们都聚到了一起,还是在这么个地方,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忽然之间,秦亮倒有点看开了,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但能把大魏国最漂亮的女人都聚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了不得的事罢?
这时王令君礼数端正地深深揖拜,道:“妾拜见皇太后殿下。”
郭太后忙回礼,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夫人不必如此。”
王令君又向甄氏揖拜道:“幸会甄夫人。”
玄姬与甄氏也先后见礼。甄氏恍然道:“卿便是传言中、那个美得叫人睡不着觉的王玄姬?”
玄姬撇了一下嘴道:“名声哪能信?”
甄氏笑道:“我离开洛阳时,还听人惋惜感慨,说王玄姬已出家修行,不料来了庐江郡。”
玄姬听到这里,没有吭声。
王令君转头道:“姑与我要好。六安城还算清静,姑便在此修行。”
甄氏点头道:“原来如此。”
郭太后看了甄氏一眼,说道:“是我打搅了你们。”
王令君什么都不提,装作好像皇太后殿下只是微服出行似的,轻声道:“殿下临幸寒舍,妾等荣幸之至,只怕怠慢了殿下。请殿下入座。”
郭太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腰间,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王令君。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端庄地在上位跪坐下来,轻轻拂了一下宽袖,说道:“我是客,你们是主,请坐罢。”
几个人这才围着一张几案,在筵席上跪坐下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不愧为南乡侯嫡孙女,真是娴熟大方、知书达礼。”
王令君将脸微微一侧,欠身道:“妾多谢殿下美言。”
王令君又微笑道:“殿下初来乍到,若缺什么用度,便告诉我姑,她会陪侍在这边庭院里。”
“多谢夫人照顾,”郭太后道。
王令君问道:“殿下与夫人用过晚膳了吗?”
郭太后说道:“我们先前在郡府外面的院子里,仲明带了熟食过来。”
王令君转身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个罐子和碗,说道:“姑下厨为殿下等熬了鸡汤,还是热的,殿下、甄夫人尝尝姑的手艺。”
郭太后道:“好,多谢夫人、玄姬。”
甄氏也道了一声谢。
王令君便继续对郭太后好言道:“殿下刚怀上不久,加上旅途劳顿,定要轻一些。”郭太后脸上微红,脱口道:“什么轻一些?”王令君不答,只是微笑道:“静养一些日子为好。”她说罢双手端起汤碗,递了上去。
郭太后忙道:“有劳夫人。”
郭太后与王令君一人一言,竟然谈论了起来,从水土饮食、到旅途见闻,说着场面话。气氛虽然有点尴尬,但郭太后竟然丝毫没有受冷落。
王令君待人确实不错,言语也没有丝毫带刺。这么奇怪的几个人,令君愣是找到了其中一种相处的关系,保持了交谈来往的礼仪。
时间已不早,秦亮便从筵席上站起来,向郭太后和甄氏揖拜道:“灶房有热水,殿下、夫人歇息罢,仆便不多打搅了。”
几个人遂相互揖拜告辞,郭太后送到了房门口方止。
三人沿着檐台上的路走了一段路,王令君再次回头时,见郭太后还站在那里、轻轻点头,她便转身揖拜道:“殿下请回。”
秦亮等人走出了西庭院,把门楼木门掩上。郭太后与甄氏刚到这里,必定会比较留心,一会她们会把门楼闩上。
“让令君为难了。”秦亮转头道。
王令君轻轻摇头,轻声道:“夫君不是说,以前就想要殿下的诏令吗?”她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西院门楼。
她接着又道:“何况见面之后,妾觉得她们为人还好。”
秦亮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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