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嘉城议事时,王飞枭就说、要快马奏报寿春。
两地的消息传递非常快。从乐嘉到淮河北岸、是一片平原地,沿颍水的大路又直又平,沿途的县驿和亭舍也有备马;王飞枭的奏报当天出发,连夜赶路,第二天就到了寿春。
秦亮的干法也是快得惊人,从淮南出兵、还不到十天,他们已经占领了汝阳、乐嘉等地,北上进军已有六百里。
寿春的人们听说前军得到了一两千万石粮食,正没高兴两天;这会扬州的兵屯、都远远没有召集起来,秦亮竟然又要打许昌重镇了!
王凌得知消息,急忙从外郭赶回了都督府。儿子王广、王金虎以及诸文武上前见礼,都在邸阁门口议论纷纷。
也有的人认为兵贵神速。但更多人搞清楚了兵力对比、竟然要攻城之后,都劝说王凌、赶快发急令去前方,劝阻秦亮轻敌冒进。
前军虽然只有四万人,不足扬州兖州能调动的兵力一半,但精锐几乎全在前面。一旦精兵折损,就像一把剑没有了剑刃、一只老虎没有了爪子,剩下的大量兵屯,很难再有苦战之力。如果秦亮此役战败,那么扬州军首次大战、既可能是最后一战。
攻城这种送屍的活,正应等大量屯兵到达之后,让屯兵去爬城填命,反正死了还可以继续召集。扬州是大魏东线前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兵屯。
甚至有一个属官懊恼地说,当初王都督应该亲率前军,寿春的军务,可让王飞枭、王金虎主持。
这时王金虎却道:“阿兄、表兄都在前方,精兵几乎都在他们手中,仲明麾下只有数千兵屯步骑、以及一千骑兵别部。若无阿兄表兄赞成,仲明也打不了许昌阿。”
听到这里,王凌立刻点头道:“战事是不能久拖。胡质回信说,石苞已经把我们的信使给砍了。看来石苞已经蠢蠢欲动,洛阳的兵马也很多,拖延下去确实不利。”
立刻有好几个人点头赞同。
王凌忍不住又喃喃道了一句,“这时候,如果秦仲明真能拿下许昌,那便太好了!”
司马师做过护军将军,他能最先召集的洛阳中军、必定是中外军中最可靠的那一批人,打掉这股兵马,司马家将会非常难受。
许昌又是洛阳南面的门户重镇,大量“士家”都在许昌等地。王凌军如果拿下这些人质,手里也有郭太后,到时候谁是朝廷就说不好了。
而且这样的仗、如果扬州军都能赢的话,周围那些都督刺史要选择哪边,考虑的时候可能又不太一样了。
好处王凌都看得到。只不过攻城的兵力、一般要远大于守城方才行,众人实在不知道、秦亮该怎么拿下许昌。
王金虎的声音道:“仲明五百兵就敢阻挡蜀军数万大军,现在有了几万精兵,敢打许昌,倒不让人觉得很意外。”
旁边的武将立刻附和道:“秦仲明的胆子确实很大。”
前方的王飞枭、寿春的王金虎都支持秦亮,这时王凌便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广和王明山。
两人已经逃出了洛阳,什么都没带,王广只带了他的儿子。两兄弟的文采是不错、王明山的书法也很有名气,不过他们都没带兵打过仗,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子王广可能要有见识一些,毕竟王凌在青州的时候、王广一直在身边辅佐,见过不少世面。
但若要问王广的看法,王广根本不赞同起兵,因为这种事、是拿王家全族的性命在冒险,王广是绝不愿意干这种事的。
只不过王家心腹劳精到了洛阳后,不是问王广的意见,而是通知他、扬州要起兵了,催促他快跑。那他当然没有办法了,只得和弟弟一起跑路,不然留在洛阳实在是凶多吉少。
这时有部将道:“秦将军治军有方,短短十日之内,庐江郡又有数千兵屯聚集出发,已至芍陂渎西。仆往观之,队列整肃,行军有章。郡守不在,兵屯尚能如此,实在难得。”
王凌想了想,便道:“公美,汝带剩下的一万中外军步骑,明日便开拔北上,到了前方便听从秦仲明、统一调遣。”
一嘴络腮胡的王金虎拜道:“喏!”
这下王凌在寿春几乎没有精兵了,只有陆续聚集到寿春的屯兵。
如此一番周折之后,秦亮反而掌握了决定胜负的最大兵权!
虽然秦亮在扬州很有名气,但终究是年轻、资历浅,从未有过统领大军的经历,所以先前有人懊恼、王都督应该率领前军北上,正是这个缘故。
然而情势紧迫、此事本来也是秦亮在主谋,关键是他那前军主将是郭太后给封的。起兵若无郭太后出面,王凌没有虎符,想调兵出动都很有难度,所以大家还是愿意听郭太后的意见。
于是王凌一时也不好调整兵权,他考虑到两个儿子、一个外甥都要去前面辅佐秦亮,只能安慰自己:希望秦亮的能耐、真如名气一样靠得住!
王凌意识到事态严重,便道:“此事须得禀报殿下。”
属官和诸将只得留在前厅,王广父子四人去内宅,来到郭太后居住的庭院。
庭院里数十妇人居然拿着剑、正在那里练习,见到有人进来才停下,弯腰向廊道这边揖拜。王凌看着这场面,心道:扬州没人吗?连妇人也拿着兵器。
通报之后,殿下召王凌等人入见。
王令君、王玄姬等人都在殿下的房中,殿下则跪坐于帘子后面,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影。
王凌父子几人先向帘子俯拜稽首,殿下的声音道:“彦云等不必再行此大礼。”
这时王令君等人,才上前揖拜王凌父子。
玄姬注意着王广,一连看了他几眼。玄姬或许是想问白夫人的事,然而王广连他新娶的正妻都没带、王明山也没管自己的结发妻,怎么可能顾得上王凌的一个妾?实际上若非看到玄姬,王凌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在洛阳还有个妾。
玄姬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终究没有言语。
不过如今看来,公渊不带诸葛氏也没什么错。那诸葛诞简直靠不住,刚刚联姻不久,遇到大事就自己跑了!
他嬢的,这亲家完全不如孙婿。不管秦亮干的事如何叫人忧心,起码秦亮是提着脑袋冲在最前面,跟那些见势不对、只顾自己的人不可相提并论。
还有王凌的部将杨弘,乃祁县同乡,王凌一直引为心腹,不料关键时刻也跑了。
此时此刻,别的什么都已不重要。谁是盟友和心腹、谁是虚情假意,现在这种堵上全族性命的时候、确实才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王凌收住走神的心思,径直道:“禀殿下,秦仲明为前军主将,今日派人回寿春奏报,他要攻打许昌了。”
帘子后面没有多大反应。
王凌便又陈述利害关系,大致是说,时间太短、后续大军未能跟上,精锐尽出,输了大家都要完了。此役干系重大,所以要亲自前来奏报殿下。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传来:“我虽是皇太后,但诸公以我之名起兵勤王,如若勤王失败、我也没有好下场。”
王广道:“司马家真是太狠毒了。”
郭太后道:“金乡公主向司马师磕头,方得赦免。我若向他磕头,能得到宽待吗?”
王凌忙弯腰道:“让殿下及公主受辱,实乃臣等之耻。”
郭太后这时才说起正事:“秦仲明在做校事令时,曾献制盐良方。我在东堂召见他,彼时听到他的方略,便知此人有宰相之才。彦云有此孙婿,应当用人不疑。”
王凌揖拜道:“臣谨记殿下教训。”
郭太后端庄威严的声音道:“好。”
王凌听到这里,便拱手道:“臣请告退。”
郭太后道:“望卿等用心军务。”
王广等人纷纷拜别,一起后退了几步,然后走出房间。
令君与玄姬送到门楼方止,王凌叮嘱道:“殿下以身家性命保我们大义,恩重如山。你们是妇人,可以在殿下身边近侍,定要恭敬服侍,切不可怠慢。”二人揖拜,王令君道:“遵祖父之命。”
王凌不再管她们,走出门楼之后,他又不禁当着儿子们的面,仰头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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