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之役的消息在洛阳一天都没瞒住,于是几百里外的长安人、也知道得很快。
刺史府的郭淮一脸诧异,又问信使:“此事是真的?”
信使是在洛阳的弟弟家的人,立刻拱手道:“整个洛阳都在传,听说秦仲明召唤了天石!”
郭淮摇头不语。他相信许昌之役,因为郭家在洛阳有不少亲戚、随后还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佐证,他不信的是秦亮能召唤天石。郭淮要是信怪力神,打了那么多年仗、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没冤魂来找他?
“我知道了。”郭淮又点头道。
奴仆立刻做了个手势,“阁下这边请。”
人刚走,后面的楼梯上就传来了声音,妻子王氏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王氏特别喜欢呆在阁楼上,大概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在上面多看看风景。
郭淮扬了扬手里的信,招呼道:“事情不好说了。”
王氏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里顿时露出了些许神采。郭淮也理解,毕竟事关她娘家全族,她当然很关心。
她走上前接过书信,埋头看了一会,抬头道:“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司马师丧师数万?”
郭淮点头道:“应该是真的。秦仲明不简单阿。”
王氏的脸因憿动而有点发红,整个人好像很快恢复了生机,高兴得举止都不稳重了:“他很厉害的!上次在秦川,他不是用几百人挡住了蜀军数万?”
郭淮道:“汝不懂兵事,那次是完全依靠地形。”
王氏竟然为之争辩道:“那这次呢?”
郭淮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赌气,不过好像也很正常。郭淮便道:“信上不是说了,依靠马钧新造出了大型投石机、司马师事先不知道,遂有出其不意的作用。不过秦仲明好像确实挺有能耐。”
王氏道:“我们要赢了,夫君何不起兵帮二哥一把?我听说夏侯玄派人来,请了夫君两次。夏侯玄是曹爽表弟,他可能也想起兵,都督、刺史联手,拿着皇太后殿下的诏令,必能成事!”
郭淮沉吟道:“带兵的人是司马师。此人虽受司马太傅教导,但从未领军打过仗,或许临时缺乏经验?”
王氏忙问:“二哥他们还赢不了吗?”
郭淮头也不抬地沉思着,过了一会才答道,“还不好说。但如今洛阳人心惶惶,有机会了。”
王氏道:“夫君帮他们,机会更大。”
郭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若是说实话、便太难听了。
说到底,郭淮根本不急!
他起初是觉得扬州军必败无疑,现在又觉得似乎结果难料。但不管谁赢,郭淮只要没有明确反对谁,他多半就不会有事。
郭淮除了是王凌的妹夫、司马懿的好友,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并州大士族。(郭家好几个人都在做官、并且与士族联姻。比如裴秀就是郭淮的侄女婿。)
而王凌与司马懿在并州、河东士族中的关系都很广,隐约都有并州士族领头的声望。并州士族是这俩人最重要的人脉根基。
谁赢、谁做并州人的领头,除掉对方、就能震慑所有并州河东士人,恩威并施让大家认大哥!之后便没必要再对付其他并州人,因为除了司马懿和王凌,没人要做领头。
如此一来,郭淮为什么要着急冒险?看谁赢了,再上奏表明一下态度就行了。
至于王家和妻子王氏,说到底、最主要还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
于是郭淮想了一会,语气比上次要缓和了一些,说道:“起兵之后,走到潼关便只有看着了,根本进不了关。”
王氏的神情一沉。
但郭淮马上又道:“我先去都督府,看看夏侯玄叔侄想怎么办。”
王氏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忙点头道:“妾为夫君去拿官服。”
不几日前,夏侯玄便两番邀请了郭淮、请去都督府议事。但郭淮装不知道,因为担心那两人对自己不利。
夏侯玄与夏侯霸估计也有此担忧,并未亲自上门。
但此时郭淮知道了许昌的事,便改变了主意、想去都督府见一面。以夏侯玄的性格,最多把他给抓起来。
郭淮此时是雍州刺史,府邸就在长安。夏侯玄都督雍凉诸军事,也在同一座城,要见面并不难。
没多久,郭淮就乘坐马车来到了都督府。
夏侯玄见郭淮亲自前来,脸上已忍不住喜悦,立刻将郭淮引入密室。不一会,夏侯霸也来了,二人遂展示了郭太后的诏令。
郭淮不动声色道:“我也拿到了诏令,两份。除了殿下的诏令,还有陛下诏令、命臣等防备蜀汉。边防才是我等分内事阿。”
夏侯霸立刻道:“司马懿劫持了陛下,诏令不过是司马懿的意思。”
郭淮道:“那也是陛下名义,臣等不能不奉诏。”
夏侯玄、夏侯霸是曹爽的表亲,这俩人应该是怕司马家算账,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想起兵。
这时夏侯玄开口道:“王彦云是伯济(郭淮)的舅兄,只要伯济与我们联手,雍凉兵便可挥师东进。我的好友毌丘俭闻讯,也会起兵南下,旋即进入冀州,再拉上程喜。大事可定矣!”
郭淮不以为然道:“幽州离得那么远,而程喜一直在盯着并州田豫,他敢动吗?”
夏侯玄沉吟道:“程喜与田豫有隙?”
郭淮小声道:“都督久居洛阳,竟不知此事?”
他稍作停顿,解释道:“太始年间,公孙渊反叛。程喜正在青州做刺史,田豫做太守却受命都督青州兵。程喜怨恨,遂悄悄上奏明皇帝,说了田豫很多坏话。结果田豫立了功、却没得到封赏,一直怀恨在心。程喜也知道田豫恨他、防着的。
如今田豫做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就挨着冀州。程喜一动,不担心田豫奉诏先打他?”
夏侯玄尴尬道:“这、是真的吗?”
郭淮点头道:“估计毌丘俭也知道这事,君写信问他。”
夏侯玄道:“那不用管程喜,只要我们雍凉兵东进,便可在洛阳的腹背插上一刀!”
郭淮又道:“过不了潼关,一旦司马太傅击败了王都督,转头就来对付我们。关中凋敝,还受到蜀汉威胁,拿什么抵挡?万一蜀汉趁机夺了凉州等地,我们左右都是大罪。还不如安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
夏侯玄皱眉苦思。
夏侯霸忽然沉声问道:“我们起兵,使君不会阻拦罢?”
郭淮道:“将军乃上方,仆如何阻拦?”
但没有郭淮的加入,夏侯霸只拿着份皇太后殿下的诏令,能不能在凉州把兵带出来、都是一个大问题。而夏侯玄确实都督雍凉诸军事,也许能命令驻守长安的中外军出动,但将士们作战卖力不卖力、便不清楚了。
大魏是有皇帝的。王凌在扬州经营了十几年,能起兵、可不止是靠殿下的一纸诏令。
夏侯玄如果强行要起兵,倒可以起到声援的作用……拿着三族的脑袋去声援。
本来是夏侯玄要劝说郭淮,经郭淮这么一说,夏侯玄自己反而有点犹豫了。
只有夏侯霸的神情看起来很坚定。郭淮多年在凉州带兵,那边全是自己的旧部,夏侯霸谁都调不动、一向对郭淮相当不满,如今又对司马懿满是戒心。郭淮顿时察觉,一旦司马懿赢了腾出手来,夏侯霸极可能会逃走!
郭淮懒得管夏侯霸,只有都督雍凉的夏侯玄权力最大。郭淮便继续道:“幽州毌丘俭也不会急着起兵。”
夏侯玄抬眼问道:“为何?”
郭淮道:“毌丘俭虽与君交好,但他最感怀明皇帝的知遇之恩。曹爽确实有很多事不得人心,特别是一些密事。如今曹爽被除掉,毌丘俭没有反对的理由、或许还乐见其成。”
夏侯玄皱眉道:“什么密事?”
郭淮看了他一眼,觉得夏侯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提醒道:“明皇帝驾崩之时,忽然废了之前准备好的遗诏,临时换了一份。当时曹爽是武|卫将军。”
武|卫营驻扎在皇宫司马门,同时也是中军最精锐的人马,由魏太祖时期的虎豹骑改制而来。
郭淮的意思很明显,当时那份遗诏是佂变的结果。而只有掌握武|卫营的曹爽参与佂变,孙资刘放才干得成事,不然直接被那帮掌握兵权的宗室给幹掉了!
夏侯玄这等人,能完全不知道?果然夏侯玄没吭声。
毌丘俭既然感恩明皇帝,那他对曹爽就不可能有好感,只是后来事情已经成了、终究还是明皇帝的养子做皇帝,毌丘俭才不好说什么。
郭淮见状又道:“另外司马太傅征讨过公孙渊,当时毌丘俭也在太傅麾下。太傅只要还在,毌丘俭必定惧怕。”
夏侯玄听到这里,问道:“郭使君言下之意,如今仍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郭淮径直点头道:“对!那王昶从小兄事王凌,当亲大哥一样相处,看他动了吗?只要结果还不清晰,便只有扬州兖州两个地方举勤王旗帜。”
……
……
(感谢书友“书友简”的大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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