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在剑阁住了一晚,天黑后又与姜维谈论许久。
情况可谓非常危急了!
虽然汉中之战时、汉军的主力未损,吃了败仗仍成功退回益州腹地,这几年又极限扩军;但是受制于国力人口,效果不佳。除了偏远的南中地区,几乎整个益州的堪战之兵只有十万余!
其中最大的一股主力,之前在涪县屯田,除了守城军民、总兵力在五万六千人左右。
依照四月底成都朝廷的决策,前期部署,涪县主力一半增援剑阁,一半增援江油关、左儋道德阳亭,实际上是兵分三路。而从成都、绵竹出发,前往涪县的兵马,此时还没到涪县!肯定是顾不上剑阁了。
加上常驻剑阁关附近的兵力,有一万多人;乃因剑阁这边的农田多山地,不够养活太多军队,平日为了节约粮草调运的消耗,主力都在涪县那边屯田。
旬日之内,姜维手里、满打满算只有四万余众!
而且这四万多人中,驻守剑阁关、及其东北侧的人马几乎不能动!因为剑阁关北面、还有大量曹军虎视眈眈。
所以姜维能抽调出来、对付曹魏前军的兵力,也就三万人左右。
循着西汉水来的曹魏前军、简直太要命了,如同是一群疯犬直扑汉军的胸膛!
直到此刻,司马师亦无法相信、秦亮的前军能从西汉水漂过来。按理数以万计的人马,坐船渡江河都不容易,何况要在河上漂几十里远!这他嬢的秦亮,难以理喻!
一想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竟然对汉国产生了致命的威胁、这可是魏国君臣几十年都没办法的国家,司马师实在是难以接受!
汉国可以亡,但司马师绝不愿意看到、汉国亡于秦亮之手。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来到了厢房门口,向屋里揖拜道:“司马将军,后将军请到堂屋议事。”
司马师正感觉眼皮在跳、眼睛隐隐作痛,便一下子伸手按住了眼眶,深吸一口气道:“我立刻便去。”
他暗示自己:现在不是惊诧、愤恨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必先冷静对待眼前的危局!
报信的武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司马师,又道:“左右车骑将军、尚书仆射、庲降都督都到了。”说罢又是一拜,转身离开。
难怪今日上午、姜伯约专门派人来请!
司马师在成都等候到密信之后,立刻就上书了朝廷,看来朝廷也判断出了、这次曹魏动兵的严重性!想来也很荒诞,司马师对汉国没什么好感,却是处处为汉国朝廷着想!
没一会,司马师便来到了驻地宅子里的堂屋,果然见张翼、廖化、阎宇、董厥都到了。司马师遂与朝中来的人见礼。
姜维拿出诏令帛书。原来朝中大臣前来,除了协助姜维统兵,是带来了“行大将军事”的诏令。木案上放的那枚印绶、可能就是大将军的印!
尚书仆射董厥的声音道:“后将军本来只受命主持剑阁战场,但大敌当前,陈侍中认为前线诸部、应有一员大将统管全局,方不至于诸部各自为战。故向陛下举荐后将军,行大将军事。”
司马师心道:姜维做事不徇私情,但在朝中还是有同盟的,像陈祗那样的人。哪怕姜维在汉中承担了天大的罪责,陈祗还是愿意信任姜维!
这时姜维竟然看向庲降都督阎宇:“黄公公向陛下举荐阎将军,召回成都,这是寄予厚望阿。不如阎将军接这枚大将军印?”
阎宇瞬间露出了震恐之色!别人大概只是想升官,哪愿在这种时候、承担如此大的责任?
在这种危急关头,也只有姜维会毫不犹豫地担责,因为姜维压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名声,心中的执念异常坚定。
阎宇立刻摆手道:“陛下有诏命在此,仆岂敢越权?”
左车骑将军张翼皱眉道:“姜将军别说气话了。”
张翼这次在朝中的言论,并没有反对姜维,所以刚才出言相劝、应该不会激怒姜维。司马师见状,也好言道:“陛下、陈侍中信任将军,当此之时,将军应先主持大局,以解国家之困。”
姜维沉默片刻,开口道:“那廖将军立刻赶去左儋道、并派人前往江油关的半道,把人都叫回来,每路只留四千兵。余者全部向梓潼会合,然后率军向汉德县过来。”
董厥随即皱眉道:“将军不怕曹军走江油关等地,而攻入益州腹地?”
姜维冷冷道:“那又怎样?我都说过很多次了,秦亮的目标在剑阁关!只有拿下剑阁关,曹军的兵马、粮草、辎重,才能源源不断地进入汉国。再说阴平那边的道路狭窄单一、山石夹峙,几千人就足以僵持很久,并非燃眉之急。”
张翼道:“姜将军行大将军事,便依姜将军的部署罢。”
廖化拜道:“奉命!”
廖化又问了一句:“现在调兵,还来得及吗?”
姜维侧目道:“来不及了!但若剑阁关被攻破,一半涪县驻军还去守江油关等地、有什么用?”
众人纷纷点头。
姜维握紧拳头,又道:“在成都时,我便说不能这么分兵,非不听!若是涪县驻军五万多人,此刻全到了剑阁,我军何至于如此窘迫?”
刚才张翼劝姜维不要说气话,倒是没有说错。姜维心里是有气的,此刻终于说出来了。
见众人默然,司马师不惜说道:“主要是那谯周,在殿上胡说!”
姜维的气应不止于此,还有他想北伐、先收复葭萌关的主张被拖延,估计心里也极为不满!
但是司马师真想说句心里话,汉国朝廷对待大臣、确实算是仁义非常了。丢失汉中三郡那么大的责任,姜维还有不少政敌;司马师当初都以为姜维死罪难逃、会被一群人推上去承担罪责,司马师自己也在想跑东吴的事!然汉国朝廷竟未杀他,如今还能继续掌兵?这在魏国,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除非那人是权臣、把皇帝的脖子都掐住了的那种人,那么凊算只能是先政変。
姜维终于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上位,在放印绶的几案后面跪坐,展开了一卷地图。
廖化上前一步,大概正要拜别、去准备行程。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个武将,上前抱拳道:“报!沙水(北营沟)南面八里的山谷,又发现了大量贼军,不下万人之众!”
诸将顿时一阵小声议论。
姜维道:“知道了。”
报信的武将刚走,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喊叫:“报!”来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更急。
“大事不好了!”来的将领进来先说了一句,然后才揖拜弯腰。
姜维皱眉道:“何事惊慌?”
来人道:“贼军大股人马沿着沙水而来,直奔东三营!擂鼓声此起彼伏,山坡上到处都是旌旗,不见其尾,我军斥候一时竟不知贼军来了多少人。”
这时众将一片哗然,纷纷说道,“来得真快!”“寻常人马,要在山间整顿聚集,不得两三天时间?”
按照最新的军情,曹军有南北两处大本营,沙水所在的山沟、便是曹军的北路。
而汉军东三营,是指驻扎在剑阁关东北方向的三处营垒,总兵力有好几千人,占据险要之地;为的是防备北面的敌军、走小路绕过剑阁防线,来到剑阁关的东侧!
先前骂骂咧咧的姜维,此时反倒冷静异样,跪坐在上位一言不发。
将军阎宇立刻说道:“贼前军(秦亮部)是想从腹背攻击我东三营,与剑阁关北侧的陈泰军一起,前后夹击!如此一来,贼军便能得到陈泰军的增援,并获得了北去退路!”
还没走的廖化也急道:“我们来时,涪县援军已到南坡谷地南端,但已就地扎营。姜将军可将主力北调,前往东三营增援。”
姜维忽然开口道:“诸位是否想过,贼军是在佯攻?”
尚书仆射董厥有点不放心地观察着姜维,说道:“若非佯攻、我军亦未及时增援,会将何如?”
姜维道:“董公别急,若是贼军真的打来了,一时半会也无大碍。”
姜维必定对剑阁关周围的地形很了解,不过他还是指着地图道,“东三营驻守的地方,山高林密,且修有工事。北面陈泰军走小路绕行过来,单是行军便属不易,而想攻破营垒、更非一时之功。”
他稍作停顿道,“贼前军沙水部(秦亮部)从南面夹击,同样处境、越往北走,道路越崎岖。此时,我军主力若再从剑阁关南坡、向东出击,那么曹魏前军沙水部(亮)、只能先与我主力遭遇大战。”
张翼问道:“如若贼前军是佯攻,那主攻方向可能在何处?”
姜维用手指在地图上一指,“皇柏大道、南坡大谷南端的东侧这一带!”
司马师看着图面,想了想赞同道:“姜将军言之有理。因贼军在西汉水岸,分南北两路,南路便也有可能是主力。”
阎宇仍旧沉吟道:“这不合常理阿!”
司马师脱口道:“不合常理的事,才最有可能是秦亮所为。若是曹军攻南路,那秦亮必已亲往前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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