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深秋季节,花草已经凋零,褐色的假山与砖石光秃秃的;魏朝的房屋以直线轮廓为多、风格古朴,哪怕是这座曹爽精心建造的大府邸,亦是如此。于是庭院里的颜色,显得十分单调朴素。
秦亮大步进了门房之后,刚绕到假山的侧面,忽然眼前就是一亮。灰蒙蒙般的庭院里,一抹红色映入眼帘,分外鲜艳!
那不是羊徽瑜是谁?她还没有发现秦亮,正慢慢踱步、不时往房间里观望,兴许她以为秦亮在某间屋里等着?她那些小小的动作,仿若能让人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期待又有点彷徨。
不过她即便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姿态还是那么端庄大方,兴许是平时习惯了。羊徽瑜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深衣,在秦亮的意识里、这是喜庆艳丽的颜色。其实大红大绿有点俗,非得羊徽瑜那样端庄典雅的姿态相貌,才能压得住。
一个古典气质的美女,一个本该是皇后的人,徘徊在古朴的庭院里等着他,秦亮的心里顿时有说不出的高兴。
就在这时,羊徽瑜终于察觉到后面有人,她一扭头,内双眼的美目中立刻露出了意外之色。等她转过身来时,又露出惊喜的神情。
她随即将宽大收口衣袖间的素手叠在腹前,微微屈膝执礼道:“原来是大将军召见。”
秦亮稍微站了一下,拱手还礼,继续往前走,“大将军府除了令君,能约见羊夫人的还有谁呢?”
羊徽瑜略厚的嘴唇向两侧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轻轻回应了一声“是阿”,顿了顿又道:“妾也猜测是大将军,不过刚才以为大将军已在此间。此时想来,君最近如此忙碌,着实无暇等候。”
“忙碌?”秦亮怔了一下,他回来近三天了,几乎什么事都没干,只顾着与美女们在一起。不过想想令君玄姬、郭太后甄瑶、甄夫人、陆凝各有不同的颜色,他好像是挺忙的!
好在秦亮身体很好,况且离开洛阳半年多了、几乎未近女色,中途只在成都与费氏亲近过,费氏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郎,那天秦亮完全没有尽兴。他一回到洛阳,确实有点放飞自我。
不过他没有觉得哪里错,打了那么久的仗,好不容易定鼎了形势,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秦亮片刻后回过神,略显尴尬地笑道:“忙碌还好罢,就是想见羊夫人一面、挺费周折。”
“是吗?”羊徽瑜垂目轻声道。她忽然抬眼看向秦亮,又急忙揖拜道:“大将军一举攻灭蜀汉,妾忘了向大将军道贺,恭贺大将军!”
秦亮忽然觉得,彼此相处的方式有点奇怪,大概是太客气了。记得上次在乐津里旧宅,两人早已亲密如斯,秦亮于如梦如睡之间、像蹦极般延伸到最下方,羊徽瑜喉中发出的原始腔调,哪里还有什么礼仪与拘谨可言?虽然过去了许久,但总不能像忘了一般罢!不过古人好像讲究一个相敬如宾,成婚了的夫妇都愿意那样,何况秦亮与羊徽瑜。
况且这次羊徽瑜说话还挺溫柔,至少没有怨气冲冲、冷眼相对。这么一想,秦亮遂觉得释然了一些。
不过羊徽瑜还有点羞涩緊张的样子。或因秦亮刚刚灭国而归,颇有声威,洛阳人们谈论的热度还没消停,羊徽瑜刚才道贺、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估计她住在娘家,家人亲戚也谈不上多敬重关注她,忽然与秦亮这样一个位极人臣的人相处交谈,感受到的地位反差有点大。
秦亮回过神来,再次还礼,说道:“确实值得庆贺。立了那么大的功,皇太后殿下已发策命封王,到时候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地相见,羊家应该不会怎么反对。”
羊徽瑜听到这里,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仿佛喝了点酒似的。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垂目看着地面,没想到有时候冷冰冰的她,也有溫柔如水的模样。
她抿了一下略厚的漂亮嘴唇:“妾在洛阳听说前线的险恶,妾心里挺难受的……不过妾这样年纪的人、还能得到大将军真心对待,便是有辱妇德,亦不后悔。”
羊徽瑜的年龄是比秦亮大,但她是清白之身,秦亮完全没想过、不负责任的选项。
察觉到秦亮的目光,羊徽瑜也抬眼看他,叹了一声,如同倾诉、如同低吟:“没多少年好光阴了,有时候妾也想就这样罢,没想到遇到仲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然而在秦亮眼里看到的,却是雪白细腻的肌肤,隐隐还带着丝绸般内敛的光泽;加上交领间漂亮的锁骨、衣襟上布料綳起的皱褶,仿若让人想到某种含蓄的慾望;乌黑的秀发,古典美人般漂亮的鹅蛋脸上,一双杏眼的外眼角细长,平增了几分媚色。这样的气息,似乎只有刚发育完的女郎才有,却出现在了羊徽瑜身上。听说皮肤好的女子,乃因憿素旺盛,也不知道是否有道理。
所以秦亮昨日对甄夫人说的话,其实也不算花言巧语,真的不是所有年轻女郎、都能生得如此美貌。而羊徽瑜这样的人,即便三十余岁了,还是很漂亮。因为人在每个时期,外貌会有所变化,说不定她现在、比年轻的时候还更漂亮一些。
秦亮遂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觉得,卿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羊徽瑜立刻抬起头,观察着秦亮的眼睛。
或许是她的倾诉影响了秦亮,他也似乎有些感慨。有时候他有点消极,觉得能有令君玄姬陪伴的安生日子,便很好了;但实际上如果不是他有所成就,可能根本保不住绝色美人。更别说另外又有羊徽瑜这样的女子,愿意对他倾述内心,也愿意了解他、细心听他说话。
这时羊徽瑜喃喃道:“君既有大事要做,为何还要急着大费周章相见?”
秦亮心道,这么久没见面了,我若不主动,下次见到可不得怨我?
再说他还有大事要做?如今就等着封王了,而且这事也没法太心急阿。
羊徽瑜脸色謿红埋着头,不等秦亮回答、她便似乎恍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又道:“夏侯仲权之罪,会牵连到妾的弟妇夏侯氏吗?”
秦亮怔了一下,如果夏侯霸的叛國罪要牵扯到家眷,那夏侯霸早就叛國了,要治其家眷之罪、何必等到现在?
执行律法要是像这样,一会没罪、过了几年又有罪了……那不就是无法琢磨的玄虚之物?虽然这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随心所欲,确实能扩张權力,但秦亮并不愿意如此。因为他要那么多权力、自己却行使不过来,对于把玩權力和弄权,他又不感兴趣。
他便放松地开玩笑道:“卿说不牵连,那便算了。”速赢小说
羊徽瑜的目光从秦亮脸上拂过,神情复杂道:“据说大将军不杀夏侯霸,而是逮回来交由廷尉,乃因有深意?”
秦亮想了想,用深意形容、大概也没错。
不过他没有杀夏侯霸,乃因夏侯霸根本不像姜维、是个大隐患,暂时留着也不会有什么威胁;而且夏侯霸是羊祜的丈人,秦亮确实不想自己出面下令。廷尉要治罪,那是夏侯霸本来就有罪!
然钟会与夏侯霸无冤无仇,在成都那天进言、有什么好处?后来秦亮才琢磨,钟会应该是想帮自己、借机震慑恐吓群臣,进而受到大将军府的倚重!这大概就是羊徽瑜提到的深意罢?
不过这个谋划,早已在秦亮心里否定了!因为魏国的士族豪族,目前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抵触秦亮掌权,也很少有人会公开反对。既然如此,便没必要自己去激化矛盾,整得人心惶惶。
虽然威胁恐怖手段确实好使,能立刻让几乎所有人闭嘴;但副作用便是,秦亮会越来越依赖那些支持自己的士族、如钟会贾充之流,对中立者的戒心不得不增加。眼下借着灭国大功、加上郭太后的支持,不如先顺利封王再说。
好在钟会是个妙人,虽然肚子里有坏水,但并不招人嫌。钟会只是暗示了一下,察觉到秦亮无多兴趣,便未多言,连具体计谋都没有说出来。
因此秦亮不能否认“深意”,当时不直接杀夏侯霸,自然有所考虑。他便看向羊徽瑜,说道:“在此之前,我便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羊徽瑜诧异地与秦亮对视一眼,又有点緊张兮兮的样子。
秦亮点头道:“权衡之后放弃的。”
不过秦亮觉得、她那个样子倒有点可爱,这让他忽然想起了费氏。羊徽瑜三十余岁了,偶尔却仍然有着女郎般的心思。
这时窄小的天井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缕阳光,秦亮观望了一眼,又转头瞧羊徽瑜那张古典美人般美艳的鹅蛋脸,不禁叹道:“看到徽瑜,就像见着阳光照进了灰蒙蒙的天井,心里也有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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