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郑一田的内心则是一片火热。
他觉得,自从离开了商水县城,阴差阳错进了济世营以后,日子是一日好过一日。
在这里,只要干活就能吃饱饭。
只要用心做事,就能受到奖赏。
竟然比起他原先在县城里生活质量还要高上一截,这如何不让他精神鼓舞,用心工作?
天刚蒙蒙亮,他就醒来,麻溜地穿起衣服,随后开始走出营帐。
他看了一眼方圆千步都是济世营的营帐,心中有些自豪,心道:
“来了陈州城后,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
陈州城还算繁华,里面买到了足量的棉布,用心干活的大伙都有布匹可以做衣裳取暖。
只是,听说这些都是从朱先生的私库里出来的,先生真是个菩萨心肠,只是不知道去瘟疫之地救人以后,能不能收得够足量的医药费……”
当然,也有些不用心干活,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
郑一田瞥了一眼,就见帐外时不时有几个脱光了衣裳,冻死在外边的。
每次见了,他都很是不解:为什么人越是挨冻,竟然越是发疯了一样,会把衣裳丢掉呢。
不甘心当流民的跑了,不老实干活的冻死了。
营地里反而渐渐好管了许多,郑一田一连几天,都不需要太担心谁反复排队多拿。
不过,今日他还是瞧见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他喊住了雷明义的老娘,问道:
“沈大娘,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天新民营怎么没来领粮食呢?”
沈大娘正是雷明义的老娘,雷沈氏,他因是名门之后,识字会算,便在新民营做活,负责每日进来流民的收拢。
沈大娘得了神药,又是营养充足跟上,病情大好,已经不见之前病恹恹的模样,显得麻利,风风火火。
她听了郑一田凑过来,竟是下意识退了一步,紧了紧脸上的面罩,轻叹一口气说道:
“郑小郎,你离我远一些吧。
不是大娘瞧不起你,是我们营地里来了病患了。看起来,好像是得了……得了疙瘩瘟!”
郑一田心下一震,连退数步差点跌倒在地,失声地压低声音,惊道:“大娘你说什么……是瘟疫?我们营里,有了瘟疫?”
沈大娘轻叹一口气,不敢声张,只是又紧了紧口罩,快步冲向主账,汇报给了朱弦越。
不多时,就见一队队人马,将营门寨口关上。
随后,营内有瘟疫的消息迅速传出。
营内慌乱一片。
有人哭天抢地,说自己刚刚去过一趟新民营,担忧不已。
很快又有人背着铺盖想跑,被营门的守卫拦住不让走。
狭小的道路顿时慌乱,大堵路后,队伍后面那些想逃走的人,纷纷声嘶力竭地喊叫辱骂。
有瘟疫的消息仿佛一个铁锤砸在了烧红的铁棍上,盲目的人群,如火花四溅。
随后,位于整个营地最正中的电喇叭声里传出来了朱弦越的声音:
“我是朱弦越,慌什么慌?都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吗?我是格物医师,治病救人无数,连你们这上千号人的命都是我救下来的,有我在,天,塌不了!”
李文轩、朱一学迅速冲出,带着人一个个集合了所在百户的什长,伍长。
一条马鞭抽出,打了个响,李文轩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哭你娘,叫唤个什么啊?
营中备了几箱子的神药,就是给你们遭瘟的倒霉蛋准备的。怕个球?”
“再嚷嚷,滚去当民夫!”
朱一学高喊着:“乱嚷嚷个啥,这就是立功的机会。
表现好了,还能去第一百户当战兵大爷。
谁都不许嚎,郑一田!给我记住那些嚎叫的人,一天不许吃饭!”
“是!敢嚎叫的人,不许吃饭!”
“所有什长、伍长。立马出来领自己那一伍的婆娘,亲眷。
怕个球,有朱先生在,谁得了瘟疫都会好生医治,我们有神药,能医治!”
“跑出来的这伙人,一个个都不要回去了。
全部隔离,每天吃给一碗稀粥,饿死算球,咱们公子救了你们的命,一出点事就跑,算个什么东西啊!?”
……
混乱,几乎在刚刚出现还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被平息。
营门被迅速关闭,所有人不得出入。
同时,披挂一新,戴着口罩、护目镜,穿着一次性塑料防护服,早早打过黑死病、天花疫苗的吴有性等格物医学系弟子扛着一杆旗帜入内。
上面是一颗翠绿杏树,其后写着:格物医院与格物医学院的名号。
吴有性走来,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格物医师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不要慌!”
新民营渐渐安定。
与此同时,朱弦越带着也打好疫苗,穿好防护服的流行病调查队朝着一个个营房走过:
“谁去过新民营?三日内为限!三日内,有高烧身体不适的举手。
谁都不许隐瞒,出问题整个五户连坐。”
一个又一个名字记下,朱弦越从整个营寨逛完后,已经有近百号人被朱弦越带走隔离。
朱弦越目光一个个扫视过去,看见一个男子虽然惴惴不安,但举止并不慌乱,正在有条不紊收拾家当的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回公子,小人叫郑一田。”
朱弦越问:“你为什么不慌乱?”
郑一田答:“小人觉得,公子都不乱,我们又怕什么。
再说,小人贱命一条,平日里沾上什么病,出了什么事,除了俺老娘,也没见人管。
就是出了瘟疫,也没见过官府去处置。
今天见公子对我们这些流民都这样上心,顿时觉得心安,也就不怕了。”
朱弦越缓缓点头,又一连问出好几个人的名字。
都是在这次流调之中见到,面对疫情并不慌乱,还颇有条理应对之人。
将整个营地逛完之后,朱弦越手中的名字已经记下了足足有三四十号人,都是遇见瘟疫之后,心思不慌之人。
与此同时,孟作平也缓缓走来,低声说道:“公子,小人在陈州城里也打听到了。
近来陈州城外,的确有一些百姓得了瘟疫死了,官府也有察觉,明白都是从归德府来的,再细问,发现大多都是从柘城来的。”
朱弦越缓缓颔首,他让孟作平尽量在陈州采购车马、粮食、药物以及安营扎寨所用的东西。
孟作平离去,朱弦越将刚刚记下名号的三四十号集中在了营外一处空地。
这些人,将是处置瘟疫的关键,也是他攻城略地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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