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 / 2)

嬴成蟜深叹一口气,道:“皇兄啊,这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十指张开晃了晃。

“我都不参政十年了,十年你都没能让王公归心,你怎么好意思问我啊?”

质问语气软化,变成语重心长。

“孔子告诉过我们——不怨天,不尤人。皇兄请不动王公我却能请动,皇兄要从自身找原因,而不是找我的麻烦。”

始皇帝眯着眼,不言不语。

这次进长安君府,这竖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朕言语冒犯,明有威胁之意。

这竖子想要激怒朕。

激怒朕,对这竖子有甚好处,他在谋求甚?

始皇帝脸色如万载玄冰铁,嘴中吐出的言语能将一池湖水冻出一块光滑镜面。

“朕好言与你分说,这便是你给朕的答复?”

嬴成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态度,道:“你把国尉府停摆,还不让我勾人了?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罢。”

“你今日格外放肆。”

“唉,每天装来装去好累。”嬴成蟜身子往后一躺,双手一拍大腿,咧着大嘴笑道:“既然你都发现了,那不装了,我摊牌了,我想做皇帝。这王位本就是我让给你的,现在还过来罢。”

也就是在场只有嬴成蟜,始皇帝两人。

但凡现场再多一个人,嬴成蟜这番话都必然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当着始皇帝的面,光明正大要造反,这种事情就是小说家写在小说中都让人觉得荒谬,现实中却真实发生。

始皇帝双目紧盯着嬴成蟜,似乎要看出嬴成蟜真实想法。

嬴成蟜没有避让,回视着始皇帝。

脑子里想着青梅套着巴黎世家穿着女仆装,说请主人责罚。

丁香拿着戒尺穿着教师服,说好好学习老师就给你奖励。

越女捧着起诉书穿着律师衣,说有人起诉你这個渣男诱骗了那么多无辜少女,跟我到床上说个清楚。

“真是难得,朕从你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两个字。”始皇帝眯眯眼,很是意外地起身说道:“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愚蠢的皇兄啊,欲望和野心是一样的色彩。

“废话,你当我跟你戏言否?”嬴成蟜道:“国尉府是我的,相邦府也是我的,连执掌大秦军队一半的蒙家都是我的,你拿什么和我斗?”

赶紧把国尉,相邦这两个破玩意从我头上拿掉,老子不想给你打工。

嬴成蟜今日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为他发现赵姬好像被收拾服了,现在很拉垮,已经牵制不了始皇帝了。

想要让始皇帝打消重用他,让他上班打工这个念头,只有让始皇帝自身忌惮他。

故而今天的戏码不是兄友弟恭,而是兄终弟及。

看着始皇帝越发难看的脸色,和左右眼一边一个,熊熊燃烧的火苗,嬴成蟜很满意。

如果我是皇兄,有个手握重器的弟弟在我面前这么跳,我让他活着就是最大的仁慈,怎么可能还重用。

嬴成蟜以及推人,美滋滋地想着,不是谁都和他一样是个穿越者。

对常人而言求之不得的圣宠,对他而言就是个大累赘。

“朕回去便让国尉府全员停止休沐,朕倒要看看,只有一个王齮,你怎么掌控国尉府。”始皇帝冷冷地道。

皇兄你脑袋是不是不好使?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你把我国尉下了不就完了?

“国尉府官员大半都曾在军中任职,或是其本人或是其阿父,大半不是王齮麾下便是蒙骜麾下。如今蒙骜,王齮都站在我身后,只要国尉之职在我,国尉府必然为我所控。”嬴成蟜同样冷冷地道。

“那便试试看。”始皇帝将桌上那两张纸放入怀中,道:“十年过去,朕没降服的,不过是王齮一人。”

转过身。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

“楚庄王蛰伏三年霸天下,你蛰伏十年,可莫要让朕失望才是,朕等着你架空朕。今年蜡(zha四音)祭,你与朕同祭天地,以报你十年前让位之恩!”

始皇帝说的一段话,出自偶像韩非所编撰的《韩非子·喻老》:

楚庄王楚庄王统治楚国三年,不发布政令不治理朝政。

右司马伍举来到君王座驾旁,对楚庄王讲了一段微妙的谜语,说:“有一只鸟停驻在南方的阜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是什么鸟呢?”

楚庄王说:“三年不展翅,是为了生长羽翼。不飞翔,不鸣叫,是为了观察民众的态度。虽然还没飞,一飞必将冲天。虽然还没鸣,一鸣必会惊人。你放心,莪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经过半年,楚庄王就亲自听取朝政。

废除十项政令,启用九项政令,诛杀大奸臣五人,提拔隐士六人,因而国家能被大力整治。

带兵讨伐齐国,在徐州大败了齐军,在河雍战胜了晋军,在宋国汇合诸侯,终于使楚国称霸天下。

“谁要和你一起蜡祭?当初乃公是让位,你今日便也让位可也,何必假惺惺参什么蜡祭!”嬴成蟜跳起来怒吼。

“你做了王位,让与朕才叫让位。”始皇帝冷言冷语,道:“你一日王未坐,让的什么位?准备蜡祭罢。”

始皇帝转身离去。

嬴成蟜等着始皇帝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抓着头怪叫一声,全力一掌打向身前石桌。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石桌轰然四分五裂。

好好的一个石桌,一下子垮塌成一堆碎石。

隐在暗处的越女现身,走到嬴成蟜身边,看着地上那堆碎石,不知道让她叫夫君的嬴成蟜在发什么疯。

“我要夺他的王位,他说别让他失望?”嬴成蟜点指着脑袋,气急败坏地道:“他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越女无言以对,看着嬴成蟜的眼神更古怪了些。

秦王允你同祭天地,光明正大争王位,你在这里发脾气。

秦王若有隐疾,你就没有隐疾乎?

始皇帝出了庭院,走了一会,才看到了一个仆役。

喊住仆役,让其通知不知跑去哪里玩的盖聂回家。

仆役应声而去。

这竖子府上仆役怎么少了这么多?哦忘了,一半披甲门门生随扶苏去上郡了。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始皇帝循声看去,正是他刚才出来的庭院方向。

这竖子武功还真高,这声响不是打碎了桌子就是打碎了凳子,气急了罢。

夺王位,装的还挺像。

始皇帝嗤笑一声,负着双手,哼着不知名的秦谣,向长安君府大门行去。

朕当初要从吕不韦手中夺权,一分一毫的力量都不会放弃,恨不得都聚在身边。

朕就没见过想要夺权,还一个劲地把金钱,军队,门客都往外送的。

想不做事懒着,想得美。

国尉府八十石以上官员休沐,休出来一个王齮。

朕要是把相邦府八十石以上官员休沐,这竖子能引何人出来呢?

始皇帝心中怦然心动。

对于始皇帝而言,谁当国尉无所谓,哪个势力他也不在乎,反正都是为他做事。

算了,上计已经开始,所有官府政绩都要上报到相邦府,相邦府一刻也不能停歇。

始皇帝轻轻叹息,有些意犹未尽。

上计,便是秦朝的年终考核,考核标准也是当初商鞅制定的。

《商君书·去强》记载:

强国知十三数:竟内仓、口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藁之数。

十三数即各地境内粮仓数、金库数、壮年男子数、壮年女子数、老人数、体弱数,官吏数、士人数,靠游说吃饭的人数,商人数,马数、牛数、喂牲口的饲料数。

大多数秦国官员,都是通过这十三数来判定成绩。

做得好有奖赏,做的不好有惩罚。

但因为秦国将标准定的颇高缘故,九个人受到惩罚,才会有一个人受到奖赏。

这也是法家理念,同样还是商鞅提出来的,王者刑九赏一。

“陛下。”

盖聂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站立在始皇帝身后。

始皇帝思绪被打乱,扭头看着盖聂,竟然在一个面瘫脸上看到了一丝郁闷的情绪。

始皇帝迈步向前,边行边道:“何事不喜。”

“府上人越发少了。”盖聂冷硬回应。

这里的人是特指,只有两人。

一个是常年被盖聂以指点剑术为名,暴揍的某燕国著名刺客。

一个是长安君府中,唯一能在剑术上与盖聂切磋某赵国前第一剑客。

一般除了剑,没有什么能引动盖聂心绪。

“你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说说都走了谁?”

“李牧,韩非。”

“……说些朕不知道的。”

“聂不知陛下不知道何人,请陛下言之。”

“朕要是能说出来还用问你!罢了,就这么着罢,蜡祭在即。朕准备的事多得很,没闲心与你斗智。”

“蜡祭与陛下何干?”

“朕要念诵一大段祭文祭拜天地,祭拜鬼神。筹办祭祀歌舞,与民同欢。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秋收丰足,国泰民安……”

“祭文是奉常而作,歌舞是伶人为之……”

陛下就是念个文章,看个歌舞,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盖聂,赵高回来后,你便继续巡视咸阳宫好了。”

“唯!”

“算了,你还是留在朕身边罢。”

“陛下,君无戏言。”

“朕何时戏言?”

“陛下先前已要聂卸任行玺符令事一职,巡视咸阳宫。”

“朕没说过要你卸任行玺符令事,只说要你巡视咸阳宫,你可在休沐期间巡视。”

“……”

五日过后,为时七日的上计落下尾声,往年上计结果都是一家欢喜九家愁。

今年稍显不同,欢喜的人家多了一些,从1变成了1.1。

蒙家一系武将集体请归去,造成咸阳城武将一派数百个权力空缺——四十六封辞呈是递交到始皇帝眼前的,没资格递交到始皇帝眼前的更多。

数百个武职空缺听上去很多,但是放在整个秦国的上计中就微不足道了。

此次上计,说是秦国整体大计,实际上只是函谷关以西地域的大计。

打下来的六国之地此时民心未稳,无法参与此次上计。

齐地,楚地等分封过去的功臣很上道,纷纷上表,言称明年上计,其所属封地必然能参与。

不上道也不行,始皇帝分封群臣就是为了镇场子。

如果这时候不表态有能力,那始皇帝就会换个人镇场子,这事玄鸟殿大宴始皇帝就做过一遍了。

谁也不想做玄鸟殿大宴中的张右丞,因为一句话便丢了封地。

齐地会稽,是大秦前国尉尉缭的封地,尉缭已到了三日了。

一路有赵高保护,驷马王车开路。

尉缭顺风顺水,在新年之前,身体康健地赶到会稽。

赵高做客尉缭高大宅邸,休整三日,拜别尉缭。

会稽郡城门前,尉缭携一众人士送赵高,这些人士个个都是会稽郡有头有脸的人。

会稽郡三巨头,郡守,郡丞,郡尉都在。

还有当地本土豪强。

以项氏一族首领——项家项梁,桓氏一族首领——桓家桓楚两人为首,浩浩荡荡得有数百人,给足了赵高面子。

“留步,高可自去也。”

赵高腰杆挺得笔直,对着数百人,矜持地拱了拱手,就要驾上驷马王车回返咸阳。

为首尉缭轻叹一声,道:“山林之间多强人,若是丢了车可回会稽也。”

赵高能和盖聂放对,其武功在天下间都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类,绝世高手四个字当之无愧。

其能带着尉缭这个累赘老头从咸阳千里迢迢赶到会稽,现在独自一人回返,又怎么可能有人能杀得了他呢?

这句话尉缭明着是善意劝告,实际上是告诉赵高。

如果你赵高想,可以留在会稽,到时候就说你被山间强人所害。

这个年代,赶路死半道的实在太多了,大有人在。

赵高听懂了尉缭言外之意,没有明着拒绝,笑着回道:“多谢好意,若真王车倾覆,高就在车上,哪里还有活命之机。”

“哈哈,梁可知赵大人身手不凡。以赵大人身手,便是这车被刀砍成碎块,赵大人也不会少了一根寒毛。”站在会稽郡郡守旁边的项梁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项梁出身显赫,其父是楚国武安君项燕,是斩杀李信,蒙恬二十万秦军的猛人。

虽然项燕最后为王翦所败,但情有可原——王翦领的是六十万秦军,秦军兵力,战力统统碾压项燕。

与其父的英姿魁梧,看上去就知道是一员猛将的相貌不同。

项梁是个圆脸,大腹便便,一笑起来顿给人亲切之感,觉得他说话很是触动人心。

如果不是熟悉之人,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天下名将,楚武安君项燕之子。

这副面貌,更像是个无奸不商的商人。

“项兄所言不错,赵大人站楚面前,楚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项梁身边的桓楚走前两步,朗声说道。

和好友项梁相比,一脸络腮胡,没有大肚子的桓楚才更像是项燕之子。

其与项梁自幼相识,两人互为好友。

桓楚阿父是王翦灭楚之战中的项燕副将,桓家也是楚国武将贵族,只比当时如日中天的项家差了两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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