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清风,在嬴成蟜体内循环一周会变成炽热。
这片原野没有长过腰身高的植物,地处中原的韩地大多平原地带。在战时这会是缺点,因为无险可守。
而在此时这却是好事,能让嬴成蟜视野一直投到天边,没有任何遮挡。
来自两千年后的灵魂眺望远方,仰望星空。
嬴成蟜前世不是专业研究天文的,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键盘侠,他知道,这片绚丽的星空与两千后不一样,好些星辰移了位,虽然他看不出来。
就如他一般。
只看外表,看不出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他大口呼吸,却不能缓解心中积郁。就像是深陷在了海洋,一张口海水灌入,窒息感更为浓郁。
这片海,叫孤独。
这个时代的法家,不是后世的法律。
这个时代的墨家,也不是后世的民主。
无论他们有多么相像,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共通之处。
本质上,二者截然不同。
嬴成蟜趴在马背上,闭上双眼,识图的老马将半睡半醒的他运回新郑。
美艳的青梅,丁香两女迎出郡守府大门,小心翼翼地扶着嬴成蟜,搀着他回到屋内。
丁香为嬴成蟜除去鞋袜后,忽觉身前异样,目光下移,只见嬴成蟜正不安分地踢动自己的累累硕果。
略有担忧的情绪骤然一松,身子稍稍凑前一些让自家公子触感更佳,温婉笑道:
“公子今日怎么回来如此晚?”
嬴成蟜双目深邃,一脸认真。
“星垂平野,吾深陷于自然风光不可自拔,感悟繁多,流连忘返。”
为嬴成蟜去打洗脚水的青梅端着一盆她感觉凉,而她的公子却觉得温度正好的清水——女人洗澡水温普遍比男人略高。
便听到自家公子一边欺负姐姐,一边正色地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捉住嬴成蟜双脚,用力按在木盆中,手上温柔地揉搓,脸上似笑非笑。
“公子感悟这么多,可有能说出来的?”
嬴成蟜三十度角仰头,一脸高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彩,公子厉害。”
丁香轻笑赞扬,白里透红的脸蛋清丽冶人。
其妹青梅小声咕哝道:
“你就惯他罢。”
然后提高嗓音,揶揄道:
“仅青梅听过,这是公子第七次偷屈原所赋就的《离骚》中言了。”
“哎~”
嬴成蟜不乐意地拉着长音,左手支撑身体坐起,右手食指如钟摆似的摇动,脸上是一副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的表情。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
“是是是,叫借鉴~”
青梅翻着可爱的白眼,也拉着长音,取下搭在肩膀上的干净布帛,裹住自家公子的脚细细擦拭。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青梅便给嬴成蟜洗完脚了。
因为她的男人,她的公子,从小就不喜欢洗脚。
取出早就准备好,钉上三层兽皮的小板凳,抬着公子的脚放上去。
青梅,丁香这对孪生姐妹一左一右,按压嬴成蟜足下穴位——他们这位不喜欢洗脚的公子,对按脚倒是很喜欢。
伺候嬴成蟜从稚童到男人,从成蟜公子到长安君的两女,嬴成蟜地枕边人,都觉得自家公子今日心情很不错。
嬴成蟜舒服地呻吟一声,重新仰躺在床上。
闭上双眼,这样他就不必再掩饰眼眸深处的孤独。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嬴成蟜默念。
他不会把外面的压力带回家。
男人多是如此,报喜不报忧。
第二日,天没亮。
一身麻衣的科学家,早早便站在了新郑郡守府中,嬴成蟜居室门外。
一个时辰后。
自愿守护嬴成蟜的扫地僧鲁勾践,洒扫着干净的庭院。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科学家,向居室歪一下头——我要不去叫一下君上?
科学家每次都是摇摇头,就站在原地干等。
鲁勾践只能一声轻叹,然后低着头,用那把看似普普通通,实际上长柄是用沉重精铁打造的扫帚,看似随意地划拉着。
武功一途天赋不佳的君上,曾在中写到剑道有四个境界——锋锐无匹,举轻若重,举重若轻,人剑合一。
前天下第一剑客不知道自家君上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觉得很有道理。至少他照此修行,武功不但没有随着年龄而衰退,反而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精进了许多。
今日,鲁勾践也不明白,平日表面最为君上所厌恶,实际与君上最为要好的科学家,为何自罚立于门前。
自韩地一众城池分发出去,嬴成蟜便恢复了不睡到自然醒不起床的优良习惯,一般都是辰末起床,也就是九点。
而现在刚为寅末,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科学家要等到嬴成蟜,至少再等两个时辰。
往日最重时间,动手能力极强,研发创作时争分夺秒的科学家。
如一根立定青松,站在嬴成蟜的房屋外不发一言,也不让人进去通报。
旭日当空,初生的太阳唤醒了沉寂的天下。
嬴成蟜披着单薄的外衣,鞋子趿拉着,快步走到科学家面前,拉着科学家的手,拽其入内,抱怨道:
“怎么不叫醒我?”
科学家身体混不受力,随着嬴成蟜而行,答非所问。
“吾回来做秦墨。”
嬴成蟜脚步一顿,科学家脚步前行一步才止住。
嬴成蟜调转方向,拉着科学家走出屋门,再拉着科学家走过郡守府门,两人边走边言。
“嬴成蟜虽然缺一个秦墨,但天下更缺一个墨家巨子。”
“吾昨日所言,宜阳之景,君上厌恶否。”
“厌恶至极。”
“既然如此,为何仍然要我留在宜阳。”
“我想再看看。”
“吾不解君上之意。”
“百家各自理政,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我想要取长补短。”
科学家了然。
墨家也是百家之一,还是百家中最显赫的那一类。
“回去罢,你治理的宜阳很好。”
那些源源不断涌入宜阳,穿着破布烂衫,眼中对未来生活没有希冀的穷人,在嬴成蟜脑海不断浮现。
“至少当前很好。”
除了墨家,再没有哪一家能对这些贫民一视同仁。再没有哪个县城,能够敞开城门,欢喜迎接这些难民。
嬴成蟜愤怒于科学家所说,苦难造就成功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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