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后,是唐代节度使、观察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简单说就是:如果皇甫惟明因病不能理事了,或者阵亡了,或者被朝廷免职了,那么担任留后的裴旻,便可以直接行使节度使的权力。
直到下一任幽州节度使接管权力为止!
开元初年便有节度使阵亡的例子,因此“留后”的应急政策,大唐中枢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在执行,并非是可有可无。当然了,如果节度使能够正常行使权力,那么留后就只是留后,并无高人一等之权。
调兵练兵什么的就更别说了。
按方重勇前世“遗嘱自动生效”的规则来理解,非常贴切。
换句话说,李林甫并不同意让皇甫惟明担任幽州节度使,但很显然他也不想让安禄山一人兼任两镇节度使,所以只能打一个“小补丁”。
“如此,便让皇甫惟明去幽州赴任吧,裴旻担任节度副使,留后。”
李隆基满心疲惫的说道。现在他对于朝廷政务很懈怠,几乎只有重大人事任命方面的事情才会发表意见。
“对了,方重勇正在奔赴陇右的任上,便让他担任陇右留后吧。”
也搞不懂这位大唐天子是怎么想的,李隆基忽然说出了一句让众臣子们都无语凝噎的决定。
以至于他们连反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反对了。
唐代的官职任命,都是一连串的组合拳,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有时候这一串组合拳里面只要少了一个,当事官员就办不成事情了。
比如说“户部侍郎+盐铁使+转运使”这个官职组合,就是中唐以来管理朝廷财政的大员担任。
有盐铁就必然有转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朝廷的盐铁税收能收上来。如果只给盐铁使不给转运使,那么这位官员就很可能被朝中敌对势力的转运使玩得欲仙欲死!
留后这个官职也是如此,类比“遗产继承人”!
如果前面不加“某某军使,节度副使”等官职,那就只是个纯粹的头衔,在边镇一个兵都调动不了。
李隆基任命方重勇为陇右留后,却又不加其他的官职,这个任命已经不是儿戏两个字可以形容了,而是到了反对的人都懒得开口的地步。
反对吧,实际上没有任何效果,因为这个官职也不可能产生效果,反对此项任命,只会得罪方有德与方重勇父子,还是那种完全没意义的得罪。
不反对吧,又好像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圣人……单纯一个留后之职,让方重勇担任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要么给他加陇右节度副使与临洮军军使,要么就干脆不要给留后。
还请圣人收回成命。”
李适之是个实诚人,朝中群臣都不愿意说的话,被他说出来了。
紫宸殿内隐约传来某些人发出的轻笑声。
本来潜规则嘛,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不说是最好的。可是现在有个人说出来了,那就显得李隆基办事不地道了。
李隆基到底是在故意耍猴呢,还是在无意耍猴呢?
是故意欺负方重勇年轻不懂事呢,还是无意中忽略了方重勇不懂官场潜规则呢?
紫宸殿内众臣面面相觑,还好方有德不在此地,要不然,他大概会尴尬到伏地拜谢推辞。
留后的特殊性在于,就算节度使不能理事了,留后也只是暂代。没有朝廷的任命,担任留后的人,是无法自动成为下一任节度使的。
换句话说,前任节度使出事了,留后暂代其职。等下一任节度使到任后,这个留后很可能继续担任留后!
以前是什么官职,后面还是什么官职,等于白忙活了!
而只要节度使不出事,那么留后的权力就永远不会被“开启”。
这种任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某些心思活络的臣子们回过味来,这不就有点类似于:在节度使换届的空窗期内,朕让你小子在边镇过过瘾。
之类的。
“朕如此任命,自有主张,左相不必大惊小怪的。
朝廷官员任职,又不是一定要发挥作用。”
果不其然,李隆基轻描淡写说道,都懒得去解释。他自己都将这件事当个笑话看,也压根没想追究李适之顶撞自己。
……
对于长安城内发生的一系列破烂事,方重勇都一无所知,事实上,就算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还不如不知道,心里也更轻松一些。
当方重勇一行人出秦州(天水),前往渭州的时候,路过了位于驿道上的落门川。方重勇前世的历史上,唐大中年间时,吐蕃论恐热欲攻唐,聚其部众于落门川,足以见得此地之要害。
这里是通往陇右的必经之路,按照大唐的驿道规划,这里应该有一个驿站叫“落门驿”,然而他们在附近却没有找到任何开门营业的驿站。
只有一个似乎已然荒废了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的落门驿“遗址”,院子外面两根木杆中间的匾额上,似乎隐约写着“落”“驿”等字,只是字迹在风吹雨打之下,显得模糊不清了。
驿站院门大开,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门不门的,因为连门板都被什么人拆掉拿走了。初春时节院子里便长满了杂草,黄色的土墙上还带着岁月斑驳的痕迹。
要是有人说这里是鬼屋,方重勇都相信!甚至里头的“陈设”还不如传说中的鬼屋呢!
“这里是驿站?
不能说叫落门驿,就把门板都拿走吧?”
裴秀难以置信的询问道。
她这个棒槌难得问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
很难想象大唐的驿站里面,会有分水驿那种包含三个大饭厅,可供数百人居住,就连驿马都有百匹以上的驿站。规模与小镇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但也有面前这个里头空无一物,就连门板都被人拆掉的落门驿!
“上次伱们打猎不是打到了一些兔子,把肉腌制了么,现在正好用上了。今夜就在这里过夜,等会在院子里生火。”
方重勇没有搭理裴秀,而是对何昌期吩咐了一句。
“在这里过夜啊。”
裴秀看了看昏黄的天色,又听到耳边有乌鸦在嘎嘎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怕什么,某跟着方节帅,在扬州城下杀那些乱民,杀得护城河里都是红的,一点都不害怕。现在这些有什么可怕的?”
何昌期嘲讽了裴秀一句,领着管崇嗣等人去忙了。
“越往西面走,就越荒凉啊。”
裴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已经懒得跟何昌期吵架了。
“跟吐蕃人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方重勇对裴秀正色说道。说完他拿出挂在腰间的乌朵,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
他指着不远处的树枝说道:“我能把那个打断,你信不信?”
“你就吹吧,甩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打中,又不是射箭。”
见识浅薄的裴秀不屑说道。
“呵呵。”
方重勇冷笑一声,随手甩了甩乌朵,石块飞出,将不远处那根很细的树枝打断了,看得裴秀大感惊奇。
“每个吐蕃人,基本上都有这样的水平。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说吐蕃人可怕不可怕。”
方重勇面色平静对裴说道。
“呃,要不你派个人送我回长安吧。”
裴秀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心虚的低头看地。
方重勇摆了摆手,懒得跟这位多废话。
来都来了,哪有回长安的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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