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年近五旬,相貌精瘦,身材普通,穿着锦袍,留着长须的男子来到签押房,此人便是李史鱼。
史思明也不客套,直接将蔡希德此前大败、孙孝哲所遭遇的情况,以及方重勇的劝降信全部对李史鱼和盘托出。
“节帅,方重勇只是一方节度使,他何德何能,可以赦免敌军主将?劝降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节帅莫要当真才是!”
<div class="contentadv"> 李史鱼一针见血,直接就说方重勇劝降史思明没有任何诚意。
“此事我又如何不知,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而已。
听闻皇甫大帅,在河南亦是战局不利,本节帅心中忧虑啊!”
史思明失望的摇了摇头,孙孝哲实在是不堪大用,全凭一身蛮力在打仗,脑子比猪强不了多少!
皇甫惟明打仗也是渣渣,五十多天过去了,居然还没有开始攻打洛阳!
“蔡希德只怕要反了,方重勇拿着孙孝哲的保证书,再把这封劝降信给蔡希德看,就算是换了在下遇到这种事,也一样会动摇的。”
李史鱼轻叹一声,也没什么保留,直接把心中想说的话都跟史思明说了。
他是很有才华的人,却一直抑郁不得志。
大唐承平日久,社会风气浮夸。权贵与文人,平日里说话写文章,要是不带点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人家都不想听你说正事!
李史鱼有才身上又有官职,就是因为文学不行,屡屡遭遇打压,无法得到升迁。
于是不得不投靠粗通文墨的胡人,以求上进之阶。
李史鱼目光如炬,可谓是一眼就看穿了方重勇的谋划。
“李先生大才,我所虑者,正是如此。只是秀荣与井陉关相距甚远,哪怕要处置蔡希德,也是鞭长莫及了。”
史思明忍不住一阵唏嘘,有种满身气力使不上劲的苦闷。
“节帅,这样下去不行,被动招架,永远都会受制于人。
不过寇可往我亦可往,公若不弃,某愿意带能言善辩的精干人员潜入长安,四下散播流言,说方重勇欲割据河东而自立为王。
到时候,天子要杀他,看他反还是不反。
他若是要反,我们反倒是可以将他拉过来,岂不美哉?要是他不反,不亚于官军自断一臂。
谶言某都想好了:口里含金玉,心中无双勇。太原有龙脉,得之乃当兴。”
李史鱼压低声音建议道。
听到这话,史思明顿时抚掌大笑道:“好!李先生妙计啊!方重勇可以用离间计逼反蔡希德,我又如何不能用离间计,逼反他呢?长安城里那皇帝老儿,恐怕要忍不下去了。”
他心中的苦闷顿时一扫而空。
至于李史鱼这招有没有用,史思明又不在乎,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
“那属下这便启程去长安。”
李史鱼对着史思明叉手行礼道。
“劳烦先生了。”
史思明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很不标准的叉手礼。他一向脾气暴躁,言行粗鲁。但面对文化人,还是喜欢装一装礼节。
待李史鱼走后,史思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观察一下河东的战局后,再来确定要不要撤回河北,防御官军从井陉方向而来的突袭。
他就像一只隐忍的狼王,在局面不利的时候潜伏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
方重勇并不知道史思明想用离间计搞他。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无法阻止。这一招看似是阴谋,实则是地地道道的阳谋。
一个失去安全感的老皇帝,一个父亲已经“叛变”的孤臣,他们之间的互信还有多少,那只有天知道。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不过此时此刻,方重勇却是在办另外一件大事。
方山脚下,北川河畔。方重勇在车光倩等人陪同下,仅仅带了几个亲卫,便在河边散步,等待蔡希德的到来。
“节帅,蔡希德会不会不来啊?”
车光倩疑惑问道。
此刻二人正在河边,捡石头打水漂玩。
“不,蔡希德不仅会来,他甚至这几日每天都来。”
方重勇转过身,指了指树林边篝火燃烧殆尽的痕迹解释道:“这里人迹罕至,更不可能有人在此过夜。这些篝火是谁点的呢?”
车光倩恍然大悟,揣摩了一下蔡希德的处境,发现对方很可能现在非常焦虑,难以决断,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有点像是等女神来赴约的舔狗。
“节帅对蔡希德真是了解啊。”
车光倩忍不住笑道。
谁知方重勇苦笑摇头,叹了口气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他现在的处境,何尝又不是官军这边的“蔡希德”。
“节帅,现在好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要不要投到太子那边去。
您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良久,车光倩忽然开口询问道。
“你以为如何?”
方重勇沉声问道。
“太子傀儡而已,不过是凝聚人心的一面旗帜。
待平定河北叛乱,他身后那些人难免会跳出来争权夺利。太子未必可以摆平那些人。
而其他皇子亦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现在很多都已经外放为节度使,到时候肯定会兴风作浪。
要想天下太平,谈何容易啊!”
车光倩摇头叹息,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点明了投靠李琩的坏处。
银枪孝节军之所以鹤立鸡群,其实都是仗着皇权的压倒性优势,让它可以从边军中甄选精锐。
这种特权,是皇权给的。
太子李琩,看似是皇权的继承,但他基础太过于薄弱。将来,势必是君小臣大的格局。
投靠这样一个人,风险不亚于跟河北叛军再打一场。而银枪孝节军在政治斗争方面并非强项,除非真的兵变造反!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了。皇帝为了掌权,必定会重用宦官。李琩不重用,他的继任者也会重用。
各地节度使割据,中枢宦官专权,外族坐大,这基本上就是将来一二十年的趋势了。
我们一定会卷入麻烦,却也不能主动参与其中。
要知道,这种破事,都是先出头的先死啊!”
方重勇正在跟车光倩解释,却看到远处走来几个人,身着河北叛军的黄色军服,连盔甲都没穿。
“敢问是蔡将军当面么?”
方重勇对那几人喊了一句。
等离得近了,那边其中一人才走上前来,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罪人蔡希德,拜见方节帅。”
此人正是蔡希德无疑!
一旁的车光倩忍不住松了口气,蔡希德一定是在暗处观察良久才肯出来的。
还是方重勇懂这些人的心思,这次自己这边若是来的人多了,对方只怕真就不会露面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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