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切实的身份来论,刘虞虽是皇亲,但其人也是以《五经》而入仕的名士,他和刘俭一样,既算是士族,也算是皇亲,属于一半一半。
他站在帝王的一面没错,站在士族一面也没错。
但最终,刘虞还是选择了汉室。
纵然身上有士族的标签,但刘虞自幼所受家族熏陶秉承的,还是他光武直系后人的身份。
放眼整个大汉朝的汉室宗亲之中,似他这般根正苗红的宗亲也已经是非常之少了。
其实刘俭适才所做的分析,刘虞心中虽也知道,但若要兴学于世,特别是兴学于民,这一点着实是非常困难的。
二人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深谈,谈的都忘记了时辰,甚至连晚食左宴都忘记了。
很显然,有些方面,他们两個人有着共同的议论点。
谈话中,两个人重点谈及了几个方面。
在刘虞看来,广开民智需要有三大难关攻克。
一是民食。
学习的基础是吃饱穿暖,只有那些稳定住了当下阶层生活的人,才会更有心思向上拓展更近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在汉末时期,一心想要奔着上级阶层的人大多是没有经学传家的豪富寒门!
不过是因为寒门已经解决了生活最基本的需求,现有的生活支撑他们可以去拓展更高的生存目标。
二是传播方式。
且不说当下主要学识被豪门垄断,就算是学术没有被阀阅垄断,若仅以手抄的方式来进行书籍的传承,效率低且容易出错,根本无法做到大面积的学识普及,这一点是客观上存在的巨大问题。
三是教育体系。
除了雒阳的太学有一套精准的教育流程,以及太学中五经十四博士皆为专业教师(鸿都学门不算,只能算艺校),地方私学中的“精舍”“精庐”都是当地名士在治学之余,为了发扬自己的学术名望,同时并扩大本门的声望而创办的。
因为有这个目地作为前提,名士们对私学门生的选拔就比较严格了,包括出身和经济实力方方面面都在考察范围内,这也自然而然的限定了地方私学的教学人群。
这三大困难点,将有资格读书学习的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对于眼下的刘俭和刘虞来说,教育体系和改变民生路线的问题,他俩是无法解决的。
因为这需要一个政治与现实操作的过程,而且不出意外,这两点在如今各方势力都暂时相对平衡的情况下无法得到改善,必须要在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之后,以乱治乱,乱后大治的前提下,才能够去进行解决。
在刘虞和刘俭两兄弟分析来分析后发现,依照他们目前的能量和地位,或许只能去试着解决书籍传播方式的问题。
但具体怎么解决呢?
刘俭向刘虞提出了一项关键事物的发展。
那就是纸!
刘俭心中明白,不论是科举、印刷亦或是生产革命的进步传承,都离不开纸这个载体。
蔡侯纸的问世,距今已经七十载了,因为实在是太脆了,且会因为侵墨过多而容易出现糜烂,不宜适用。
不过刘虞倒是见多识广,他听闻最近三四年间,青州东莱县出了一个名叫左伯的人,以相当比例的桑树皮造出了一种相比于蔡侯纸要强韧许多的纸。
不过这种左伯纸因为原料非常讲究,需要大量的桑皮作为原材料,造价颇为昂贵,而放眼大汉朝,而且有地域的局限性。
能够为左伯纸原料基地而大量种植桑树的州郡,也不过只有青州和桑蚕之地益州。
另外就是成本太高。
不过很多新兴产业初期一般都是成本过高,只有工艺发展到一定成熟度的时候,才会因为产能的节省,原材料的扩充,而逐渐降低成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件刚刚问世的新科技,你不可能立即将它做成白菜价。
左伯纸在近年来的问世,也已说明青州的造纸业已经达到了一个可以蜕变的阶段。
这个时节点非常关键。
若因为战事迁延而耽误地方产能,很有可能会令刚刚兴起的纸业中断。至于什么时候才会重新走上正轨,那就需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
刘俭感慨道:“若苍天有眼,日后有机会,我必然当想尽一切办法,促兴纸业,不使此业因旁事有所间断。”
刘虞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皱眉头,似在思考着什么。
少时,突听刘虞缓缓的开口道:“今日与德然畅谈半日,受益匪浅,实在是令为兄感慨良多。”
“兄万不必这般客气,俭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随意说些旁门小道而已,若有不堪入耳之语,还望兄长勿怪。”
刘虞摇了摇头,道:“不!并无不堪入耳之语,确实是让我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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