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怀抵达荆州的次日,江陵城也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远方来客。
徐怀站在江陵城饮晴园的前院,看着萧燕菡牵着长子萧柏的手走进来。
徐怀是在决定借督造荆江长堤的名义动身前来荆州坐镇的前夜,接到密信说萧燕菡母子将来京襄。
而萧燕菡再赴中原的心情颇为迫切,也没有等京襄这边回复,就在张雄山、苏求承他们的安排下踏上前来京襄的行程,徐怀当时也不知道萧燕菡母子具体的行程,就决定在荆州见萧燕菡母子。
此时看着萧燕菡几未更改的美艳容貌,徐怀恍然间却难免有一股难以排遣的陌生与疏离感,不曾想一席偷欢,相别八九年都没能再见一面,他甚至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萧燕菡早就为他生下一子。
此时徐武江、韩圭等十数人都陪同在饮晴园相迎,萧燕菡又是携出生后就没有父子相认过的长子萧柏秘密赶到荆州相会,徐怀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与萧燕菡一叙旧情,甚至对长子萧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亲近,只是略带生涩的问候:
“你与柏儿这一路辛苦了吧?”
萧燕菡听着徐怀略显生疏的问候,再想到徐怀这次竟然到荆州来见她们母子,禁不住猜想是不是泌阳有人不希望她们母子过去,当下也是语气淡淡的说道:
“邛崃山道已初通,到嘉州后就一路乘船顺流而下,张将军、苏执事安排甚善,谈不上什么辛苦。眼下打箭炉战事渐紧,我原本不能脱身过来,却是柏儿这两年读书识字,不识中原故土是为何物,这才趁着邛崃山道初通,携柏儿看一眼中原风物!我们到荆州也就盘亘几日,就要踏上返程,柏儿身上也有一半契丹血脉,不能完全弃族人不顾!”
“来京襄都没有坐下说几句话,怎么就想着返程的事?”苏荻听着两人久别相见的生疏,忙站出来张罗。
荆州这边,除了徐武江、苏荻夫妇外,还有王章、史璋、仲季堂等将吏皆是京襄嫡系;徐怀此次借口督造荆江大堤到荆州坐镇,除了史琥、乌敕海、徐惮、苏蕈、邬散荣等将率五千选锋军精锐步骑充当侍卫外,还有韩圭、周景、徐胜、萧纯裕等人相随。
众人一并过来给萧燕菡行礼问候,之后又在苏荻的招呼下,走进花厅饮宴畅谈。
徐怀与萧燕菡有着长年别离造成的生疏感,却是萧柏初至中原,生性好动的他对荆州城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萧柏一直以来都是将舅表兄萧纯裕当成嫡亲兄长看待,夜宴过后,苏荻安排萧纯裕、邬散荣负责照顾他,萧柏没有半点不适,反而觉得可以脱离娘亲的约束,忙不迭拽住萧纯裕的袍襟就走。
众人退去,徐怀这时候才注意到坐在案前的萧燕菡,看似淡定的脸容叫琉璃灯照得娇美如初,内心却实有诸多不安与忐忑,禁不住笑道:“数年前相别,可不见你有这般不安啊?”
“都说相别数年便注定会物是人非,只是世间又有几人能坦然面对弃如敝履的相逢?”萧燕菡悠悠说道,“早知如此,我应该在等到你的答复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携柏儿动身前来中原,也省得这时显得自己太不知情识趣!”
“啊?”徐怀微微惊讶,伸手摸着萧燕菡细腻、丝毫不见塞外风霜的脸颊,问道,“你以为我在荆州见你母子俩,是别有用心?”
“难道不是有人不想我们母子二人去泌阳?”萧燕菡问道。
“……”徐怀笑道,“要是别人也能这么想,说不定无意间就掩盖住我此行的意图了——或许你来京襄,我可以稍稍放些风声出去,扰乱一些人的耳目。”
换作京襄路正式设立之前的楚山行营时期,徐怀倘若想要吸纳契丹残部,自然是显得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而此时的京襄辖管六州(府)近四十个县、四百余万人丁,最多时征募三十万兵马力抵空前规模的赤扈大军。
徐怀此时倘若向朝廷请求将仅剩七八万族众的契丹残部迁入京襄安置,不管朝廷会不会允许,但他这请求本身却不会显得有多突兀。
因此,徐怀此时也不会特别在意萧燕菡在荆州的行踪泄露出去,倘若能掩盖他前来荆州的真实意图,就更妙了。
“那你到底因何此时在荆州?”萧燕菡好奇的问道。
“这事说来颇为复杂,现在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歇下,有什么明日再跟你细细说!”徐怀说道。
“你不说,我怎么能睡得着?”萧燕菡杏眸瞪大看过来,说道。
“谁说今夜要让你睡得着了?”徐怀伸手抓住萧燕菡的柔荑玉掌,笑着说道,“这几年未见,你可将拳脚功夫都丢下了?我今夜要好好检验检验……”
萧燕菡翻掌往徐怀胸口印去,嗔喝道:“那你便来检验检验,倘若不能将我降服,你今日莫想挨到我的身子!”
徐怀横肘顶住萧燕菡的掌心,肘掌相接,卸去掌心倾泻而来的劲力之后,不见萧燕菡掌势变化,却又有一股新生劲力有如暗流潜涌般从掌心喷薄而出。
徐怀下盘坚如磐石,冷不防间也是被硬生生推开半步,惊喜道:“你也将劲力也练至脏腑了?”
“相别八九年,族中大事有大哥、石海将军他们负责,柏儿也由嫂嫂领过去扶养,我也就没有什么事情牵涉精力,”萧燕菡横眸说道,“你现在还要检验我武艺不?”
“当然……”徐怀笑道。
徐怀将萧燕菡锁抱住往床榻走去,不觉间天色已明。
两人一夜几番厮战,自然再无初见时的疏离,两人赤着身子相拥,看着晨曦从窗户缝隙透漏进来。
徐怀亲昵的摸着萧燕菡细腻光滑的肌肤,恰也是萧燕菡这些年习武臻至更高的境界,脏腑得以淬炼,即便身处塞外高寒恶地,也如身处江南温润之地,身体没有遭受到风霜的侵蚀,娇嫩有如少女——甚至身子比她少女时还要软柔许多。
一夜恶战,萧燕菡这时候有如多次被斩落马下的敌卒,身子疲软不堪再受鞭挞,无力的依偎在徐怀的怀里,听他细说此行荆州的前因后果,却非她误会的那般。
“胡楷被逐出朝堂,刘衍又被解兵权,右骁胜军仓促换帅,加上孙彦舟、胡荡舟之流居心叵测,漏洞是不小啊,”萧燕菡昂起头,看着徐怀坚毅的下巴,问道,“不过,赤扈人倘若能看到这里面的机会,也多半能看穿你在荆州坐镇的动机!”
“是啊,”徐怀说道,“兀鲁烈与屠哥相交莫逆,他们但凡有什么消息也会互通有无,不像兀鲁烈、屠哥他们与静惮王心存间隙。现在汛季将过,京西、河洛也很难再大规模动员兵马往汝蔡进逼过来,但赤扈人在京西、河洛驻有四五万镇戍军骑兵精锐——兀鲁烈只要三四万骑兵集中到许州、陈州,做出趁汝颍两水短暂冰冻期往京襄腹地大举渗透穿插的势态,就能令我们不敢抽调太多的精锐兵马去增援淮西!”
“太复杂了,我懒得去想,我还得赶紧补上一觉!”萧燕菡伸着懒腰说道。
荆州以徐武江为知州兼领兵马都监,府军及荆州水军都在王章、仲季堂等人掌握之下,但通判以及诸幕职官、诸曹属官乃至江陵等县主要官员的委任、升转等事还受刑部直接管辖。
徐怀作为京襄最高军政长官,到荆州亲自督造荆江大堤,不可能只跟徐武江等嫡系将吏接触——
荆江大堤实际上就是将目前已经在白露湖与荆江之间建成的大型垸堤衔接起来,形成从江陵到监利连贯的大堤、河口、泄洪水道等一系列水利工程体系,这自然也离不开荆北四县所有官民的积极配合。
徐怀即便是拿督战荆江大堤作为借口,但人到荆州之后,怎么也得亲自出面,将各个环节梳理一遍,才像那么一回事。
在这个过程当中,徐怀就不再避讳萧燕菡的存在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甚至在私宴荆州官员的场合,还有意与萧燕菡双宿双飞,只是不会直接点破萧燕菡的身份。
在这个过程当中,萧燕菡也是更深刻的看到这些年楚山众人在荆襄做了哪些事,甚至从眼前的情形都难以想象在南蔡招讨司平靖湖寇之前,荆北四县受水患、匪患祸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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