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年岁大了,死不足惜,他若是因此而死,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帝,将来青史上必然要因为他的死而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不为这少年英才铺一铺路呢?
“皇上,臣之前上书,臣愿前来上京为皇子们师,也想趁此机会收贾琮为徒,如今臣已经遵旨,既然进了上书房,必要为皇子们讲完《大学》,收贾琮为徒一事,还请皇上能够成全。“
泰启帝心中大悦,见熊弼臣离座跪地,他忙让宋洪将其扶起来,“昔日,熊先生曾经做过朕的老师,今日便是老先生不曾教朕的皇子们,有这个要求,朕也乐见其成,也愿意成全。”
“臣多谢皇上!”
“只是,老先生昔日曾为朕的老师,今日,朕有了疑惑,不知先生可愿意为朕答疑解惑?”
熊弼臣已经猜到了皇帝想问什么,既然来了京都,这就是无法避开的事了,他道,“臣不敢,但皇上有差遣,臣当赴汤蹈火!”
“朕相信,贾家一事,老先生应当已经知晓,四王八公祖上为我大顺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从龙之功。我大顺不会做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可这些王公们的后人,老先生如今也看到了,何等不堪。”
熊弼臣不语,细细听着。
“朕若责之过切,世人会如何看朕,以为朕行那凉薄之事;若朕放任不管,朝廷的颜面何在,法度何在?”
说完,泰启帝看着熊弼臣。
到了要表态的时候了。
熊弼臣道,“皇上,太祖皇帝颁布《大顺律》为的就是戒示天下,准绳言行,惩治恶行,教化天下。”
“三司虽可定罪,可世间尚存情理,从古至今,情理与法理终究难平衡。于此,不知老先生可有教朕的?”
熊弼臣闭了闭眼睛,“想皇上心中已有乾坤,臣若收了徒儿,必然要力保徒儿于无辜。若皇上一言一行均是以天下百姓为重,皇上自可忖度,不必疑惑,更不必请教于臣。”
泰启帝松了一口气,道,“如今之天下,靠朕一人力挽狂澜,朕实感费力,朕再三请求老先生能够出山,也是想借老先生一臂之力,还请老先生不吝匡助!”
“臣竭尽所能!”
既然来了,熊弼臣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将来能够魂归故里,他也就很知足了。
从临敬殿里出来,走不多远,熊弼臣便被大明宫里的戴权追上了,说太上皇有请。
空旷的大殿里,因为熊弼臣的到来,而生了火盆,暖烘烘的,与昔日里那寒风彻骨,朔风浇灌的景象完全不同,呈两个迥异的世界。
今日的太上皇,从九天之上,下了凡尘。
戴权等服侍一旁的人也跟着沾了光,不再冻得如冰柱。
“听说你进了京,你我君臣之间已经多少年不曾见面了,朕如今依然记得当年封你为太子少师时候的事,也记得你冲撞宫门,领着文武百官顶撞朕,朕并没有治你的罪,你今日进了宫,为何不来看朕?”
戴权给了熊弼臣一个蒲团坐垫,熊弼臣已经快八十岁的人了,下肢无力,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戴权在一旁生怕他一头跌下来,一跤摔死了,太上皇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太上皇已经不是世间凡人,臣却依旧在尘世劳碌奔波,臣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过了这一刻,不知道还能不能到下一刻,臣总有走在黄泉路上之感,是以,不敢来见太上皇。”
怕死气冲撞了太上皇!
太上皇笑了笑,对熊弼臣的回答很满意,他修道半生,自认还是有些道行的。
“朕听说,皇帝问了你,贾珍一案如何是好,朕也想问问,如何是好?”
“回太上皇的话,臣不敢隐瞒,臣以为《大顺律》已经非常详尽了,三司以《大顺律》量刑定罪,必定不会有误。”
“俗话说,法不责众,宁国公府所为虽妄诞了一些,可朕只要想到当年随宁荣二公习武时候,朕便十分不忍。想来这也是朕如今依旧没有列仙班的缘故。”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熊弼臣吓了一大跳,忙起身在地砖上跪着,顺太上皇的话却是半个字都不想说出来。
如泰启帝所说,若不惩治,勋贵体面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贾珍父子是不用说了,朕以为杖百,流放三千里不为过,宁国公府的爵位,该保还是要保住,不看别的,只说贾敬如今还是朕的替身,在玄真观修道,岂能让他后继无人?”
若年轻十岁,熊弼臣都想说一句,就为了太上皇修道,便罔顾祖制法度?
但此时,他已年老,不复昔日豪情风骨,只闭嘴不言。
“朕听说,你想收贾琮为徒儿,朕赐你徒儿一个恩典,让贾琮承宁国公府爵位,不降等,如何?”
“太上皇,贾琮如今还不是臣的徒儿,臣不敢领这份恩典!”
若真领了,这才是害了他还未谋面的徒儿。
若他不说收贾琮为徒儿的话,太上皇也不会盯上贾琮。
“皇帝在和朕闹,要把涉案的王公们都处置一遍,为君之道,他是一点都不懂啊,如此一来,这些王公们心中可服?朕实在不忍皇帝走上这样的歧路,你当年做过他的老师,现在就回去,把朕的话跟他说一说,掰开来说透,让他不要怨朕。”
刑部大牢里,别的那些涉案的王公勋贵们尚可,只被关起来,待遇差了些,而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是罪魁祸首,宫里是没打算恩赦,因此被吊在墙上,一天行三遍刑,苦不堪言。
刑部的这些行刑手们,极有分寸,永远都吊着这父子一条命,又绝不会让他们死在了牢里。
对贾珍父子来说,生不如死!
“说,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
“有,有,有!”贾蓉哭起来,朝贾珍看了一眼,道,“我不该不顾伦常,和家里的姨娘们苟且,行那禽兽不如不如的事!”
狱卒们跟听书一样,笑了起来,又是一鞭子抽过去,问道,“怎么个禽兽不如了?说来我们乐一乐!”
贾珍在一旁听着,骂畜生的力气都没了,一身囚衣脏乱不堪,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他稍微有点力气,就骂贾琮,他如何不知,今日这一切,怕都是拜贾琮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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