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京卫没有大牢,更加没有缉人的权利。
他才从宁荣街出来,正好遇到了原先的袍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献。
蒋献也一眼看到了夏进,策马过来,“老哥哥,去哪儿?”
夏进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眼睛一亮,“走,喝两盅去,正好有个发财的机会,要找你一块儿!”
“还有这等好事?好啊,老哥哥有什么好事都不忘了兄弟,今日,兄弟请!”
二人一起进了泰福楼,都是老熟人了,一进来,店小二就将二人带上了二楼。
常聚的雅间里,店小二上了茶,就老规矩退了出去。
闲聊了两句,夏进才知道最近蒋献去了一趟扬州,也不好过问他去做什么,怕问起来,牵扯出差事来。
正要问问那边风情如何,蒋献却是主动低声道,“今年这一冬,雪下得太大了,说是今年是难过的一年,明年搞不好更加难过。“
“怎么个难过法?”夏进问道。
蒋献欲言又止,“听说,赵咨璧赶着年前最后一趟船,往京里送了三十万两白银进来,都是盐商们孝敬给太上皇明岁贺寿之用。可我这一路过去,真正是……饿殍遍野,离城不过二十里之地,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
夏进一听,顿时一阵恶心。
恰好店小二端上来了店里的招牌菜,是往日二人最爱吃的卤猪头肉,金黄油亮,浓郁的肉腥味,却是令人一阵恶心。
“怎么到了这一步了?”夏进惊讶地问道。
“怎么就不能到了这一步?上面那位……”蒋献手指朝上指了指,这次出京,从北到南,真是见了大世面了,低声道,“一味搜刮,黄河年年决堤,这几年灾难频仍,赋税一加再加,你以为我说的是在哪里?就在诸城,山东!”
蒋献声音越来越大,夏进生怕他又嚷嚷出不该说的,一把按住了他,“兄弟,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朝堂上衮衮诸公,他们还在呢,我们只说说挣钱的事。”
“如何挣钱?”蒋献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没得把自己送了人头,还把老哥哥的搭上,他一口闷掉一杯酒,问道。
“宁国公府的管家赖升,先和贾珍父子一起被抓进了刑部大牢。那家伙可是一肚子油水啊,横竖也是犯了事进去的。
我寻思着,这快过年了,兄弟们还勒着裤腰带呢,户部常年累月没银子,这粮饷也不知道要欠到何年何月去,不如,兄弟把那赖升提到你们那边去,咱们……”
夏进比划了一个划拉脖子的动作。
蒋献虽刚刚回京,可宁国府的案子实在是太大了,牵扯了小半勋贵进去,又是丑闻,这且不说了。
贾珍父子二人还在牢里起了内讧,儿子杀死了父亲,又自杀。
接下来又有宁国府选嗣子的事儿,早听人说,这选的人是老哥哥的徒儿,蒋献不由得问道,“这宁国府如今,不是咱那侄儿当家了吗?”
“你听我的没错,俗话说,一朝君子一朝臣呢!”
蒋献一下子懂了,笑道,“这好说,我这就让人提了进去,省得夜长梦多。”
说着,蒋献便让人喊了随从的百户过来,让他这就赶回去把赖升从刑部大牢里提出来。
锦衣卫本就是皇上的亲卫,有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之职能。
刑部大牢里头,贾珍父子死了,尸体被领了出去,与贾珍一起被关进大牢的那些勋贵们,各家都设了法子,想办法把人弄了出去,只留了宁国府的一群下人在这里头蹲着。
赖升单与其他的犯人关在一起,早已不复之前的光鲜,身上的裘衣已经被人剥走了,大冷的天只穿了一身单衣,瑟瑟发抖地蹲在风口上,生不如死。
这牢里一共关了二三十号人,他是最末进来的,前头的一些人,熬不住的已经死了,熬下来了的,成了牢霸。
“赖升,出来!”
听到名字,赖升,喜得跳了起来,以为府上终于来捞他了,他连忙扑到了门口。
铁链哗啦响起来,狱卒一左一右将他一拉,又把牢门锁住了,擒着他往外走,格外粗鲁。
眼下这些,赖升只能忍住了,眼看就要到了好处,他不想节外生枝。
小不忍则乱大谋。
昨日,家里来探望他的人都说了,一定要去求老太太,把他弄出去。
毕竟,他是被牵连的,珍大爷和蓉哥儿已经没了,主事的大头都死了,他留在牢里,也不过是想要讹他家的一点财物罢了。
也不想想,他上头是谁!
出了地牢,到了院子里,几名锦衣卫正在和穿着长袍的文官说话,看到赖升来,那文官道,“瞧着,这就是赖升,交给你们了,我们不管了!”
赖升觉着不妙,朝后退去,却被狱卒按住了,“想跑?找死?”
猛地一脚,赖升往前扑去。
“大爷们啊,我没犯事儿啊,怎么要把我交给锦衣卫?”
不是说,老太太都发了话要把他弄出来,怎么就要把他交给锦衣卫了?
“犯没犯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嚎什么嚎,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锦衣卫百户袁永康呵斥道,吩咐手下人,“带上,我们走!”
“不,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是荣国府的!”
“荣国府什么?荣国府主子?嗤!管你是谁呢!走!“
绣春刀狠狠地拍在赖升的身上,上头并没有说一定要留他一条命,这等人,就不必担心他会出来了。
从刑部大牢出来,赖升被投进了锦衣卫诏狱。
这诏狱本不是一般人能蹲的了的,能够由皇上亲自下诏书定罪的,必然是朝中大员,皇亲国戚,名字想要上达天听,必然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有的荣耀事。
锦衣卫校尉将赖升一把推了进去,“瞧瞧,这里不比刑部大牢好多了?一人一个单间呢!”
赖升却是魂儿都没了,大顺自开国以来,进了诏狱能够出去的人,屈指可数,而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死在这样的地方。
只他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活法,比死更为痛苦。
宁国府门口,贾琮出来迎接贾政,将他迎进了书房。
“不知二老爷前来,有何吩咐?”对这个曾多次维护自己,能力有限而做了无用功的贾政,贾琮态度亲切,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抗拒。
“赖升并没有犯什么事,不过是这一次受了珍儿父子的牵连,你之前安排人去领珍儿父子的时候,怎地不一块儿把他领出来呢?”
“二老爷,琮与刑部并没有交情,这刑部大牢里,死人都不好领,领珍大哥父子出来,府上也动用了一笔不小的钱,上下打点都花了上十两银子,更别说赖升了。”
贾政一阵无语,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可想到贾琮在那黑漆大门后面,别说十两银子,他那大兄连一两银子都没让这孩子看到过,也就默然了。
“再,我听说赖升家里又不是没钱,他们自己怎地不去打点一番,把人弄出来。他又没犯什么事,若是舍得花银子,人家留他在里头,又不能定罪,一日还多费两口牢饭。”
贾政本是个没多少脑子的人,听了这话,极有一番道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回头自己去与人打声招呼,把人弄出来算了。
便不再说这事儿,而是问贾琮,“你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让你琏二哥过来帮衬你一把?”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