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厦将倾(1 / 2)

黛玉急遽地咳起来了。

她来了之后,也曾给父亲去过信,可父亲的回信只有一封,只叮嘱她在这里好生跟着外祖母舅母,和姐妹们顽一处,不必挂念他。

如此一来,黛玉便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她的心,飞回了苏州去。那里的雪不会这么厚,天儿不会这么冷,到了春日里,杏花会早早地就红了。

她穿着春衫,在后花园里采花,墙头上爬满了金黄色的迎春,映着白墙黛瓦,一路高低错落地朝前延伸,水乡的美,就在潺潺的水流中,蜿蜒婉转。

她这一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回去的时候了。

“我也不知要写些什么,若是写了,又怕爹爹担忧,还是……不写了吧!”黛玉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姑娘的药快吃完了,今日,我去问太太屋里的人,想叫人帮姑娘叫太医,却说老太太如今都只请了府医瞧,我怕姑娘好容易好些的病又反复了。”

“哪里就到了要请医的份上了,你也是胡闹!”黛玉咳起来。

紫鹃尽量缓和语气,“我去药房配药,谁知,说是没了好参,让咱们先等一等,我又担心会等到什么时候去?我去找平儿姐姐,说是如今家里太乱了些,回头还是叫王大夫来给姑娘瞧病,实不济,就去外头抓药去。”

黛玉不期然家里已经乱成了这副模样,她正沉吟,外头听雪雁说,“宝二爷来了!”

黛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齐了肩膀,便看到宝玉自己掀开帘子进来,想必是极冷,搓着双手,问着,“妹妹的病可好些了?”

“也不过这么着!”黛玉心知如今家里是没有功夫为她请大夫了,她也不想多说什么,问道,“外头这样冷,你怎么还过来了?”

“我来瞧妹妹如何了!”他觑着光看黛玉一眼,笑道,“瞧妹妹的气色比起昨儿要好些了,妹妹夜里睡着如何?”

“昨夜里,好歹还睡了一两个时辰,难为你一日三次来瞧我。”

紫鹃在边上道,“宝二爷,姑娘心里正不自在呢,外头闹哄哄成那样,也不见宝二爷担心。”

宝玉在床沿坐下,满不在意地道,“管他如何,横竖也不会断了咱们的吃穿,操心这些做甚?”

黛玉闭了闭眼,她一副柔弱的样子,靠在大靠枕上,一把青丝拖在枕畔,“我听说很是凶险,正想着要不要跟了琮三哥哥回南边去呢,你就来了!”

宝玉一听“回南边”,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垂下了眼,盯着锦被发呆。

正好,袭人进来了,一把拉起他来,“哎呀,一大早的,脸也不洗,就往这边来了,赶紧的,快回去洗脸,这像个什么样子?”

她扯起了宝玉就过去了。

紫鹃端了药来,让黛玉喝了,又拈了一枚蜜饯要给黛玉去去口里的苦味儿,黛玉摆摆手,“把那首词,拿过来我瞧瞧!”

紫鹃忙将那首词拿了过来,是那首《临江仙》,原本一张雪白的宣纸,被看的人摩挲多了,边角上都起了毛边。

黛玉细细地看着,品着,只觉得满腔的苦闷,也渐渐地消了一些。

也不知三哥哥这一趟去了南边,会做些什么?会遇到些什么人?

两府之间,以后只有仇对的时候,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亲热走动,从此往后,也不知道三哥哥还会不会记得她?

他当日给她写这首《临江仙》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副心境?

想着,黛玉落下泪来,帕子捂着脸哭。

外头,袭人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也是两眼含泪,“姑娘,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什么?你瞧他去,伱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

黛玉抬起头来看袭人,见她满脸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也不免慌了,忙问怎么回事?

袭人哭道,“不知姑娘们这边跟那呆子说了什么话,这会子,他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经死了大半个了。”

袭人哭道,“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在那里放声大哭呢,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黛玉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将才吃下的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

这边,紫鹃也慌了,忙上前捶背,对袭人道,“我家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如今家里这样,姑娘留在这里,可不是给家里添乱吗?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南边去。”

袭人道,“我的姑奶奶,二爷是什么性儿,姑娘与他相处这都多久了,还不知道吗?平日里二爷待姑娘哪点子不好?姊妹一处这么长久,这会子姑娘何苦又说要去了的话,便是要去,也不必巴巴地跟他这样实心的人说。”

黛玉推着紫鹃,“你去瞧瞧,看看他如何了,他若有個不好,我也是活不得了!”

紫鹃忙不迭地去了宝玉那边,袭人站了一会儿,醒过神来,也忙跟了过去。

连贾母都起来了,与王夫人等人都在那里待着,贾母一看到紫鹃,眼里冒出火来,“该死的小蹄子,平日里让你们好生服侍着,偏不听,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紫鹃忙道,“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

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

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拉住了紫鹃,只当她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你们要回南边去,连我也带了去。”

王夫人道,“怎么说起回南边的话去了?莫非大姑娘觉着如今府上不太平了,起了回去的念头?”

恰好黛玉过来,听到了这一句,她扶着门框,隐隐有些站不稳。

众人因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她来。

紫鹃低着头道,“不过是一句顽话!”

王夫人一笑道,“如今家里这般乱,还不知道明日会如何,大姑娘若是真起了回去的念头,原也是应当的。我们也好留。”

贾母只叹息一声。

黛玉悄悄地回转身,如来时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坐在床上,久久发呆。

雪雁年幼,此时也知道事情很是不好,缩在角落里流泪。

王嬷嬷走了进来,将黛玉身上的氅衣解下来,放到一边,低声道,“姑娘,不如去求求三爷吧,若是能跟着三爷回了南边去,还有老爷可以依靠。还有什么比跟着自己的老子娘要好的呢?”

黛玉的泪水滚滚而下,“不怪他们,若家里不是如此,舅母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闹出来了,反而好些。

外祖母的陪房出了事儿,牵连出了一大家子,从今往后,外祖母在这家里怕是都难说上话了,她若是还留在这里,不定将来会如何?

黛玉点点头。

惜春搬回了贾府,临行前,迎春和探春都来给她送行,却见惜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难掩的喜悦,探春轻轻地拧了一把她的脸,“就这么高兴呢?”

“倒也不是高兴,过去了,说不得会很想你们呢!”惜春道,“回头我跟三哥哥说,等满了孝期,就接了你们过去玩。”

上一辈的恩怨,并没有影响到这一辈。

更何况,从头到尾都是贾琮在吃亏,他又没了娘亲,在姑娘们心里,他是值得同情的。

探春道,“好啊,我们等你下帖子。”

惜春的性子活泼了一些,抿着唇笑,看着丫鬟婆子们给她收拾箱笼。

她过来的时候,贾琮与尤氏在二门口等着,马车停下来,贾琮上前去,朝惜春伸手,“四妹妹,我扶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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