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不期然会遇到薛蟠,或者说,他最近忙得忘了金陵城还有薛蟠这个人了。
到底只是一介皇商,当年卷入到夺嫡之争中,薛蟠与薛蝌之父均因此丢了性命,眼下虽然能够勉强维持住体面,但得入贾琮的眼,到底还是浅薄了些。
眼见薛蟠扑了过来,贾琮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趔趄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啃地。
“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薛蟠色眯眯地看着贾琮,旁边,董孝卿细齿咬着唇瓣,心里将薛蟠骂了個狗血喷头,也很为薛蟠吊起了一颗心。
贾琮厌恶地咬牙道,“你要敢再用这双眼睛看着我,你信不信,我给你抠下来!”
薛蟠当然不信了,他腆着脸上前来,小意道,“小郎君,何必呢!大家虽萍水相逢,却也是缘分。你就疼疼哥哥,瞧你面生得很,你是不知道伱薛家哥哥,有你哥哥在,升官发财都容易着呢。”
他上前来,已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就要往贾琮的脸上招呼,贾琮胳膊肘朝他的手腕上一碰,一脚踹向薛蟠的下盘,他一声凄厉的喊叫,噗通跪了下来,贾琮一脚踩在他的后背,薛蟠便狗啃地趴在地上哀嚎不已。
“干嘛啊,干嘛啊,你要不情愿直说就是了,咋还打人了呢?”薛蟠哭哭啼啼地道。
贾琮嗤笑一声,“这天下是薛家的天下?你还能保我升官发财呢,听说你薛家做的是海上生意,是与不是?”
“是,是,是,我跟你说,这金陵知府贾雨村都是我薛家的关系保上去的,你不信打听去,我诳你不成?你还不快把我放了!”
“贾雨村原是你家的关系啊?”
“他是我舅舅王子腾保上来的,我舅舅乃是京营节度使,我姨父家是荣国府,你还不放开我!我跟你说,你今晚上要好好陪我,看我……哎呦,爹啊,亲弟啊,饶命啊!”
贾琮已经懒得与他说话了,手上用了三分力气,一拐子下去,薛蟠只听到“嘡”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
董孝卿在一旁“哎呀”一声,眼见贾琮一把提起薛蟠,跟破麻袋一样,又几个耳光扇过去,他脸上就跟开了果子铺一样,忙道,“贾爷,这就是个混的,爷要罚他,随便弄到哪里去,可不能在奴家这里。”
“若是被薛家知道了,奴家吃不了兜着走呢!”
贾琮便喊了几个人上来,拖着他就往外走,看到薛家的下人们一窝蜂散了去报信,贾琮冷声道,“将他剥干净了,挂到城楼上去,在旁边写五个大字‘薛家大傻子’。”
董孝卿真是又悔又恨,只觉得倒霉死了,若这薛大傻子不来,贾参将说不得还会送她一首词,如今可好,平白还把薛家也给得罪了。
薛家在贾琮的眼里算不得什么,可董孝卿只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对权贵富商,她唯有巴结讨好的份。
贾琮在她这里喊打喊杀,她扰得她生意做不成,她也只有担惊受怕的份,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好在贾琮还算有点良心,临走前,要了笔墨纸砚,随手写了一首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扔给了她。
这是能够为太上皇的圣寿节抄写《道德经》的字,是她从未见过的元泽体,只是读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姑娘有些茫然。
这首词,与她一个妓女何干啊?
贾琮笑着扔了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他今日若是在这秦淮河畔的烟雨楼中,写一首柳永的《雨霖铃》,明日,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口诛笔伐,可以想见。
眼下,贾琮要做的事情太多,在这边的布局也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皇上那边的压力应该顶不了多久,很快,他就要被召至京城,这节骨眼上,贾琮可不想太过引人瞩目。
如今,被推至风口浪尖的人,应当是赵咨璧了。
盐政改革若是起了头,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也该当到头了,贾琮对这岳父并没有太多好感,但无论如何,看在黛玉的份上,他都要关照一二,至于说,林如海自己要作死,他也没有办法。
林如海的一只脚早就踏在了贾家的船上,要不然,当初,他如何会舍得把黛玉送往贾家?
金陵城,薛家。
天色已晚,宝钗与姐妹们闹过一阵后,便回到了屋里,薛姨妈正坐在罗汉床上,跟几个管事妈妈说话,看到宝钗来,忙招手,“我的儿,怎地这会子才回来?”
宝钗已过了十三岁,生得体态丰盈,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薛姨妈越是看,越是欢喜,她这女儿比起儿子来,真是强了一百倍不止。
“今日跟嬷嬷学规矩学得如何了?”薛姨妈问道。
家里专门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规矩,宝钗自然知晓这般的用意,她也颇有些雄心壮志,知道进了宫,自己的一身本事才有用武之地。
若非如此,她家里是皇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哪怕再有钱,家里再请了先生,她们跟着读书,也依然被人瞧不起,连那些耕读出生的穷秀才家的姑娘,都要比她们贵重几分。
这也是薛宝钗不甘心之处。
“都是挺好的!”
薛姨妈对嬷嬷道,“我若是只有你们大爷,没有姑娘,我这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嬷嬷笑笑,只说大爷也是好的,如今还没有成亲,没个辔头笼着,将来等娶了亲就好了,云云。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慌张地跑来了,“太太,说是大爷出了事了。”
“出了什么事?”薛姨妈腾地站起身来,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快说清楚啊!”
“跟大爷的小厮说,说是,说是……”
这婆子说着看了薛宝钗一眼,青楼花魁的事,如何好当着姑娘的面说?薛宝钗也猜出来必定不是什么好的话,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道,“你快说吧,你看太太都急成什么样儿了?”
那婆子只好道,“大爷被人剥光了,吊在了南城楼上。”
薛姨妈眼前一黑,几乎厥过去,骂道,“是哪个黑心肝的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遭了天打雷劈!”
薛宝钗也被羞辱得一双杏眼里含着泪水,泫然欲滴,她倒是冷静些,问道,“哥哥他在外头是和人起了争执还是怎么回事?是谁做下的此事?如今找谁才能了断?”
既然能够把人吊上城楼,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不说别的,金陵城这城楼也不是寻常人能够上得去。
这话倒是提醒了薛姨妈,她抹了一把眼泪,呵斥道,“还不快说!”
越是着急越是忙乱,那婆子本来要说,被打断了,这会儿又急着说,“回太太的话,大爷是在烟雨楼里和贾家的公子起了冲突,为的是抢那个花魁,大爷冲撞了人,才被吊在城楼上。”
“还不快把管事请来,这会儿找谁去了断这事儿?”
薛姨妈急得打转转,倒是薛宝钗听到贾家问道,“是哪个贾家?可打听清楚了?”
二门上的婆子只是来传个话,根本说不清楚,薛宝钗只好让人去打听去,一边跟薛姨妈说道,“妈,若果真是姨妈家里的贾公子,怕是还不好办。”
“都是亲戚面前,有什么不好办?他便是不看我的面子,不看你姨妈的面子,总要看你舅舅的面子吧!”薛姨妈已是气不过了,这比薛蟠被人打上一顿还要气人。
剥光了挂在城楼上,她的儿受的是什么羞辱?
薛姨妈想起来就哭,等收拾齐了,急匆匆地往外赶,要亲自去南城楼去。
此时的薛蟠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觉得下身凉飕飕,他呈一个大字,被挂在城楼上,正对着南边的方向,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要从他的胯下经过。
而关键是,他把自己的老底都兜给对方了,他到现在却不知道那小郎君究竟是谁?
夜间,城门被关着,直到晨曦照亮了大地,城门才轰隆隆地被打开,马车冲了出来,在城楼前停下,薛姨妈从马车里出来,一眼看到儿子光溜溜地贴在城墙上。
薛蟠披头散发,垂着一颗脑袋,旁边还有一大块白布上面写着“薛家大傻子”五个大字,薛姨妈一声哀嚎,站都站不稳了。
“妈啊,救我,救我,儿不活了!“薛蟠看到是薛姨妈来了,忙大声喊起来,他拼命想并拢双腿,但两条腿被绑在城楼上,动弹不得。
生平第一次,薛蟠生出了不想活了的念头,不就是垂涎了一下美色,那小郎君也太狠了点,不答应他也强迫不了,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完全不给他活路啊!
薛蟠哭得不能自已。
薛姨妈也几近崩溃,拼命让自家的管事小厮们想办法,去把大爷救下来。
管事找到了守城楼的人,可是,掏多少银子都不算数啊,对方笑着道,“这事儿是京卫干的,跟咱们这边不相干,咱们也做不了主,你们找京卫去。”
“京卫是啥啊?”管事摸不着头脑,听着就陌生,他们去哪里认识这样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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