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正将宝玉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一回来,看到宝玉这般,吓了一跳,“哎呀,我的祖宗,这又是怎么了?”
宝玉一把捉住了袭人的手,“她们都去那边了,都不和我顽儿了,我如今只剩得我自己一个人了,将来我死了,我也不要谁为我流泪,只盼着大家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顽儿的时候……”
袭人听不得这些,抽出一只手,纤纤玉指捂住了宝玉的唇瓣,“怎地又说起这些来了?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宝姑娘她们只是暂时去那边顽儿,难不成一直都不回来了?”
“是了,她们还是要回来的,我怎地忘了,我去把她们接回来!宝玉说着就要起身,袭人忙拉了他一把,“一会子她们自己就来了,琮三爷和三奶奶还要过来用宴呢,我这会子这里痒得很,你帮我挠挠!”
袭人是不敢让宝玉过去的,昨晚那边闹了一通,她都知道了,好好的宝二爷,何苦去那边让人糟践呢?
二人在屋里挠痒痒,门口碧痕看到了,朝里头探了一眼,转身走了。
熙凤正要嘱咐宝玉不要去那边,见宝玉往自己屋里走,她便径直往荣庆堂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牌,薛姨妈不停地和鸳鸯对眼神儿,将牌喂给贾母吃,贾母抹了一把,乐不可支,一眼看到熙凤,忙问道,“怎么说?”
“东西都收拾齐整了,我也跟琮哥儿媳妇说了,老太太今日做东道,她说肯定要来。”熙凤一边快手快脚地帮贾母洗牌,一面快言快语地道,
“琮哥儿媳妇还说,琮哥儿又要出远门,她那边和大嫂子四妹妹不好顽儿,要接了二姐姐和三妹妹过去住几天,要来求老太太,我说多大的事儿,一家子骨肉,姊妹之间亲近,老太太还能拦着不成,我说我回来跟老太太说。”
贾母听得心里头很是熨帖,黛玉既然肯接了这边的姑娘过去那边,这是不生分的做法,她这会儿才抖起来了,对薛姨妈道,“姨太太别笑话,我这外孙女儿年纪小,都做人媳妇了,还这么贪玩儿!凤丫头也是好的,她们姊妹在一起亲近,还说来求我的话,幸好没来,来了,我要把她打出去!“
这番话,玩笑儿听听就算了!
薛姨妈笑道,“这会子说打出去,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的还是那边琮三奶奶,把我们凤丫头都要靠后了呢!“
熙凤也不计较,只跟着笑,贾母乐呵呵着,牵了熙凤的手道,“她是个好的,我是巴不得她日夜跟着我,有她在,我常笑笑觉得开心!”
“老太太这样,她明儿越发无礼起来!”薛姨妈笑道。
“我喜欢她这样儿,况她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
打了几圈牌,贾母觉着精神不好了,薛姨妈推着说,要回去困觉了,贾母这才命人收了牌歇息,熙凤亲自服侍贾母躺下,王夫人送了薛姨妈出门,留了人在这里,待熙凤事儿完了后,去她的屋里说话。
正室旁边的三间小耳房里,熙凤来的时候,王夫人正坐着在喝茶,看到熙凤,道了一声“坐”,就问起东府那边的事儿来,“怎地你二妹妹和三妹妹还去那边住几天了?老太太还在呢,原先说是把几个孙女儿养在膝下,是为了平日里凑趣儿,如今都送到那边去,像什么样子?“
熙凤是明白王夫人的心思,姐妹们都过去了,宝玉这边没人顽儿了,笑道,“也不过是去住两天就回来了,回头过两天,我就去把二妹妹和三妹妹接回来,哪有父母安在,跟着哥哥嫂子过的道理?”
“嗯,适才我听了一耳朵,说是那边要起园子,又是怎么个说法?”
熙凤思忖了片刻道,“我也纳闷儿呢,照理说,东府那边虽然宽裕一些,当初,琮哥儿能动用的钱财也并不多,陡然如今有银子起园子,难不成是琮哥儿又在哪里发了一笔财?”
这才是王夫人更愤愤不平的缘故,她手指头紧紧捏着佛珠,因太过用力,指尖都发白了,一双三角眼里头,闪着恶毒的光,心中难免会想到,若当年是她的宝玉去了那边承嗣,如今爵位和银钱都有了,一辈子富贵也保住了。
“他能有多大的能耐?先前说江南那边立了战功,我前儿听宝玉他舅舅说,那些功劳都是他师父留给他的,朝中还有人弹劾他犯了欺君之罪呢!”
熙凤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一惊,“欺君之罪,岂不是要被砍头?”
“皇上心里未必没有数,只不过如今要用他师父,暂且忍耐着,将来总有算账的时候呢!”王夫人眸光幽幽道。
飞熊卫营地之中,以中军大营为分界线,一东一西两片营地,泾渭分明,两不相干。
此时,靠东的营地中,飞熊卫指挥同知杨孝军、指挥佥事周金奎、两位镇抚使徐大用和靳义坐在帐中,四人已是沉默良久。
昨日,他们的新指挥使命五位千户将他们从南边带来的人已经驻扎在了西边的营地之中,那一片营地是杨孝军等命飞熊卫的将士们腾出来的地儿。
虽属飞熊卫的人,但杨孝军等人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见过新指挥使。
飞熊卫前任指挥使刘勉调任登州卫,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飞熊卫就如同没娘的孩子一样,一直苦哈哈地等着,杨孝军等人起初还不觉得,等王朗、冯大阚等人将自己人拉进来之后,危机感就来了。
无他,比起新指挥使的嫡系,眼下他们飞熊卫现有的这些军将太拉胯。
“眼下最大的问题,不瞒诸位,账面上是三千二百一十三个兵丁,眼下实际人数只有两千八百多个人,下剩的那些人,哪里补全去?”
杨孝军环视了一圈在坐的几个人,刘勉走后,就是他主持飞熊卫的日常工作,前任留下来一个烂摊子,眼下到了他要为这烂摊子背锅的时候了。
杨孝军是当今皇后的从兄,年约四十多岁,身形魁梧,一头硬扎扎的头发,卧蚕眉下是一双如同铜铃般的眼睛,满脸络腮胡,一身武将戎装,颇有几分撼动山岳的气势。
这些情况,别人不知道,周金奎肯定是知道的,他容长脸儿,面容白皙,唇上颌下留着短须,鹰隼般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听说咱们这位新指挥使大人,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况有些事还不能让他知道,这吃空饷一向都是军中的规则。
我大顺上十卫,京营十六卫,且不说十七都司,三百多外卫,六十五守御千户所,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难不成偏偏到了咱们这里就不行了?前后不都是一笔烂账?“
杨孝军朝周金奎看去,这周金奎乃是宫里周贵人的娘家兄弟,周贵人进宫不过三年,正是颜色最嫩,风韵最浓的时候,皇上这一年来,去后宫的次数较少,其中去周贵人宫里的次数又是最多的。
也难怪,周金奎敢这般抱怨,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宫里的后台。
杨孝军心头骂了一声“蠢货”,要知道,当今皇上可不是念旧情,能够听得进枕头风的人,甚至皇上虽然将外戚安插进了京卫之中,但在宫里,对后妃的防备却是更甚。
他妹子乃是当今皇上原配,自嫡长子没了之后,皇上登极以来,从不曾在皇后宫中过夜,其目的,无非就是不想诞下嫡长子。
自然,这些话,杨孝军自是不会提点周金奎,皇后无子,后位便稳固,至于将来,杨家终究要在军中博一份功名,眼下新来的指挥使,对杨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他的眼前浮现出昨日新来的飞熊卫入营时的一幕,士气如虹,军容之盛,军纪之严,令人望之胆寒,待那边一安置妥当,一个叫王朗的千户便前来,要求接掌整个营地的驻防,理由是,如果按照眼下的驻防,一来他们睡不好觉,二来明日侯爷一来,他们也要跟着吃挂落。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