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怪东西,能麻醉人的神经,让人丢下面具坦诚相待,比如武三郎伤感之余跟烦了喝了一坛酒,说了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过后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跟一个小辈说了那么多话,可再次面对烦了的时候他依旧觉得站在面前的人不像小辈,反而更像一个无话不说的兄弟,甚至长辈,很怪异的感觉,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所以他决定更严厉的对待烦了,这是特殊的关爱,只有更严厉的操练才能让他更强壮,让他活的更久。这份关爱让烦了痛苦不堪,数次暗示自己大病初愈,不能太操之过急……
吃力的把石锁提起来放下,再提起再放下,烦了气喘吁吁的道:“我怀疑他在针对我……”。
旭子也喘着粗气道:“烦了,你按捏筋骨的手艺跟谁学的,真的是好”。
胡子凑过来道:“烦了,旭子哥说你的手艺好,啥时候也让俺舒爽一回?”。
“爽你大爷!滚!”。
事实证明铁男确实有针对他的嫌疑,别人都歇息了,又拿出一副木制刀牌丢给他,自己则拿起一根三尺多长的木棍,“你练的晚,只能加倍吃苦,不是你自己说的能吃苦吗?”。
烦了嘴里一苦,自己确实说过这话,可自己没想被虐啊……
抱拳道:“武师傅指教!”,嘴里说的痛快,心里却在叫苦,”我大病初愈啊大哥……”。
武三郎满意的点点头,一大步逼近,木棍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烦了眼看木棍已经到头顶,忙身子一缩抬起木盾格挡,预想中的撞击没等到,木棍变砸为扫啪的一声抽到大腿上。
忍不住疼呼一声,刚要伸手摸,却发现木棍并没停,第二下又夹着风声扫了过来。
来不及了,忙顺势往下一蹲,整个身侧都用木盾护住,木棍敲在木盾上发出一声脆响,还没等他庆幸,就看到一只大脚越来越大。
挡是来不及了,只能拿牌接,一股巨力传来借力一个后滚翻,双脚一落地没等起身,马上用木盾遮在身侧,刀横身前戒备。
武三郎有些意外的说了一句:“不错”,说着大步向前道:“再来!”。
“啊……”。
“等下……”。
“武师傅……啊……”。
一刻过后,铁男终于心满意足的住了手,烦了捂着大腿欲哭无泪,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根根隆起,疼的都麻木了……
武三郎木棍一指烦了,向众人道:“看到没?牌无论何时都要不离要害,腿上中一刀最多截掉,伤了胸腹可是必死”。
众人幸灾乐祸的答应:“武师傅教的好!”。
铁男满意的“嗯”一声,又道:“给他揉一揉伤处,拿冷水敷上好的快些”,说罢溜达着走了。
胡子等人看他走远,七手八脚的把烦了从地上抬到屋里,笑呵呵的围着。
烦了看着众人神色心头猛的一跳,捂住腰带叫道:“诸位兄弟好意心领,我自己来就行……”。
胡子严肃的道:“武师傅特意嘱咐的,不可懈怠,还是揉一揉的好”,说着左右一使眼色,众人会意向前……
“我干你们……等下……啊……”,烦了的惨叫声响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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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小门就是前院,没有高堂大屋,甚至连点像样的花草都没看到,低矮的土房分成几个小院,倒更像某个乡间小地主的家。要见到传说中的郭王爷了竟有点小紧张,一瘸一拐的跟在旭子身后,亲兵带着他俩来到一处院落,“先等一下,王爷正与毛先生说话”,说罢转身离去。
小院收拾的倒干净,天井中间一棵老树,角落处几件石锁棍棒,并没看到护卫和下人。
王爷在谈公事,哥俩站在角落里等着,半个时辰后正屋门推开,一个穿青衫的小老头走了出来。
旭子小声道:“是毛先生”。
毛先生乃都护府长史,王爷的左膀右臂,专门负责安西民政财赋,近年来三镇施行军管,毛先生的主要任务便是安西城内的大小事务。
看上去有五十上下,个子不高,面容矍铄,一把花白的山羊胡。
据说这位毛先生不但文章写的好,处理民事一绝,而且一柄长剑相当了得,当年曾亲自上阵剿灭马匪,刺贼首于马下,也曾当街斩杀不法贼子,称得上能管民能砍人的全才。其实大唐的书生基本都有两下子,讲究的是持书仗剑走天下,舍生取义上头拼命都不稀奇。
毛先生走路时弓着腰像要赶去救火,两兄弟看他走近忙躬身低头,按说二人身为小辈应该行礼唱喏,但礼仪是分场合的,比如此间主人是王爷,二人便不能出声喧哗,只需躬身表示敬重即可,这便是礼,讲究规矩,但不能僵硬。
小老头“嗯”了一声停下步子,瞥了旭子一眼又看向烦了,“抬起头来,你便是新来的那个杨家小子?”。
烦了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名头,忙抬头应道:“正是小子”。
毛先生双眼犹如鹰隼般直视着他,面色不变道:“听说你一夜之间由痴变慧,是何道理?”。
烦了坦然道:“小子不知”,这根本没法解释,索性耍赖吧,老子就是不傻了,你爱咋咋地。
毛先生依旧面无表情,深深看他一眼道:“痴傻也好,聪慧也罢,需秉持本心,莫要误入歧途!”,说罢背手而去。
烦了有些莫名其妙,“老子又没惹他,干嘛阴阳怪气的?”。
一个丫鬟出来道:“王爷让你们进去”,二人应一声快步入内,进门与旭子跪地磕头,“拜见王爷”。
“起来吧,地上凉”,声音不大但中气充足,看来身体并无大碍。
屋内陈设简单,墙上挂着几把刀,木架上两副铠甲,除此之外再无什么摆设,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端坐在主位上正笑眯眯的看着。
老郭身量高大消瘦,一身布衣布鞋,乍看像个普通老人,但一双眼睛深邃威严,使人不敢直视,烦了暗叹,“不愧威震西域数十年的郭王爷……”。
老郭摆摆手道:“近些说话,咱年岁大了耳朵不好,桌上有点心,饿了便吃一些”。
长者赐不敢辞,二人听命上前,有些拘谨的与他说话,随口说些小事,后院住的如何,吃住还好之类的,旭子一一作答,又问了一些众人习文练武的杂事,老郭点点头道:“旭子去跟秀儿说一声,多做两个人饭,下晚你俩也在这吃”。
旭子离开,只剩下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老郭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烦了被他盯得一阵阵紧张。
这老头子十几岁从军厮杀,二十多岁升到大将,而后跋涉万里,威震西域近五十年,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估计要以十万计,称一声杀人魔王都不为过……
正忐忑间,忽听到老郭冰冷的声音,“文姑娘说后院里你来的最晚,学的最快”。
烦了没敢抬头,忙答道:“是文先生教的好,小子以前也学了一点”。
“三郎说你性情坚忍,习武勤奋”。
烦了道:“小子之前荒废时光,只能勤加苦练”。
“秀儿说你制了一架木犁,某已看过,确实巧妙,从何处学来?”。
烦了知道他会问这事,遂答道:“那木犁唤作江东犁,在大唐已然传开,小子在街上听人说起过,让郭老伯试了试,侥幸成功”。
老郭依旧面色不变,“他们说你见识广博,性情沉稳,心思缜密,不似少年”。
这回烦了没法解释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清楚,在一群少年中间,言谈举止格格不入,只能硬着头皮不说话。他已经知道毛老头为什么教训自己,也明白了老郭叫他来的目的。
久久没听到声音,烦了忍不住偷偷看去,却发现老郭仍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在审视一个不老实的囚犯。
这让烦了有点恼火,一阵阵压不住火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老子当奸细?
驴脾气一上来,索性抬头直直的与老郭对视,意思很明显,你要觉得我有问题就砍了我,犯不着这么埋汰人!
老郭却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丢给他,:“看看”。
狐疑的接过打开,竟然是来自吐蕃大相的书信,内容不复杂,是说吐蕃已经与大唐会盟,大唐皇帝答应将安西之地割让给吐蕃,大相对王爷一向仰慕,不忍心军民受苦,所以写来这封书信,劝王爷归顺大吐蕃,他保证老郭以后世镇龟兹为王,愿意勒石为记。
“你觉得该如何?”。
把书信放回桌上,烦了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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