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河县今年有点流年不利,莫名其妙的就遭了兵灾,财货被洗劫一空,还死了许多人,各家丧事还没来得及办完,焉耆兵又来了。
与上次差不多的套路,凶神恶煞的兵卒再次冲进各家却收获寥寥,横刀架在男人脖子上,“说!财货藏哪了?”。
男人苦苦哀求,“军爷,哪里还有财货,上回都拿去了”。
愤怒的士兵挥刀砍死男人,又冲向女人。
鲁豹站在街上面色铁青,来晚了一步,三家家主昨天就离开了,现在只有一些残存的穷鬼,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吹号角!撤!”。
“呜呜”的号角吹响,陆续有人走到街上集合,不断咒骂着自己的坏运气。
看着稀稀落落的队伍,鲁豹更加不安,“擂鼓!马上集合!”。
就在他拼命催促时,铁关城东南边山坳处的兵马正在陆续出动,尚恐热作为吐蕃名将,镇守西州已经近十年,可他和他的五万兵马只能占据州城和几处要塞,乡野牢牢控制在那些家族手里。
那些家伙油盐不进,说好话哄着他们会出些赋税,逼急了他们就会拼命。汉人很会修筑堡垒,为了家族存续,他们能爆发出恐怖的战力,尚恐热亲眼见过一个不大的家族,面对十倍的吐蕃精锐,男女老少争先赴死,那副场景令他胆寒。
他只试过那一次,从那之后他再没跟汉人宗族动过粗,这些家伙不是用武力能征服的,他们为了家族生存能做任何事,就算自己把他们杀光又有什么用,连少量的赋税都征不到了。
他和各大家族渐渐达成了默契,家族缴纳赋税,帮吐蕃抗住回鹘。吐蕃不对他们过于逼迫,就像大唐治理乡野那样,让他们帮忙管理汉民。
尚恐热以为以后也只能这样了,直到得知焉耆兵开始出动劫掠,他欣喜若狂,自己朝思暮想的机会来了,有人在打破这个平衡。
他马上命令军队后撤,让焉耆兵能更顺利的烧杀抢掠,来吧,都是你们的,大胆的抢吧……
焉耆兵越大胆,他就越高兴,稳稳等在西州城里,等着那些人来求他。事实上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那些他以前请都请不动的人都来了,说出了他们的条件。
他们帮吐蕃拿下铁关城,吐蕃承诺不会征调他们离开本乡,赋税与从前一样,永不变动,尚恐热热情的招待众族长,命人刻好石碑,待拿下铁关城,石碑马上立于各地,盟誓永不更改!
后面发生的事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路能从南山脚直通铁关城外,甚至还有不止一条小路能绕到铁关城后,各大家族都有人在焉耆军中,有的做探子,有的做仆人,还有的竟然做到了校尉。
他很想把这些族长都砍死,这些狗娘养的,这么多年一直在装傻充愣,他们眼睁睁看着大吐蕃一次次碰的头破血流,却一直躲在后面看热闹。
一万两千精锐沿着山脚到达铁关城外,焉耆骑兵正兴冲冲出发,两千精锐步军跟向导踏上山间小路,第二天,堡寨中有人打出信号,谨慎的尚恐热下令一半人马留守营寨,自己亲率五千兵马向前突进,那些曾经死伤惨重才能打下的堡寨,今天散着步就能进去。
许多堡寨里只有几个民夫,空虚的让人不敢信,直到他看到铁关城城墙,仍觉得像做梦一般。
上次他率领全部西州精锐,用了两个多月才走到这里,结果后路频频遭袭,前面攻城不利,丢下过万尸体后只能黯然撤退,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攻打这里,今天他又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让他更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城门竟然开着,那座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进不去的城门,竟然是大开的。几十年来,曾有无数吐蕃勇士死在这里,前辈名将在这里折戟沉沙,现在它却向自己敞开着……
“出击!出击!出击!”。
!!!!!!!!!!!!!
杨日佑将军真的老了,老到不再杀伐果断,不能震慑诸军,甚至酒量都已大不如前,就像个农家老汉一样絮絮叨叨。
两个校尉今天特意来陪着他吃酒,让他很是欣慰,这两人都是西州逃来的孤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说情同父子都为过,难得的是二人没跟那些人搅到一起,还能来看自己这个老头子。
“他们愿去便去吧,吃些苦头就知道回头了”。
马姓校尉道:“大将军,你真要跟西州人不死不休吗?”。
杨日佑叹道:“不是我要跟西州不死不休,是……唉……那些小子这些年憋坏了,偏巧又来个鲁豹,拦不住了”。
张姓校尉皱眉道:“将军,你真要把焉耆交给鲁豹?”。
杨日佑道:“王爷本来都下令对调了,可惜……”。
张校尉闷声道:“可惜悟能大师不能来,听说他神通广大,把残破的疏勒都管的很是兴旺”。
马校尉道:“我听说他在疏勒一年,汉人和胡人好的亲如兄弟,那些俘人视他为再生父母,连吐蕃人都说他好”。
杨日佑再叹一口气,“怪我,怪我啊……”。
从听说烦了的事,对他了解越多,就越发认为他该来焉耆,铁关城最需要的便是谨慎稳妥,若是能处理好焉耆诸部,西州汉民和北边回鹘的关系,甚至有希望兵不血刃的收复西州,王爷真的错了,这里才大有可为,在疏勒收服那些小部落管什么用?
张校尉道:“鲁豹只一心征伐,全然不顾西州汉民也是同样骨血,若是做了镇守使,恐怕要永无宁日了”。
三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犹如山呼海啸。
杨日佑一惊,猛的起身喝道:“来人……呃……”。
低头看时,一柄短刀刺入肋下,看向张姓校尉,满脸疑惑,“你……”。
“噗”,另一把短刀刺入胸膛,杨日佑身子又是一僵,缓缓看向姓马的校尉,满脸疑惑,“为什么?为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视若子侄的人竟会杀自己。
张校尉扶住他,满脸泪水哽咽道:“将军,我姓张啊……”。
“我姓马……”,另一个也泪流满面。
“张……马……”,鲜血从杨日佑嘴里流出,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校尉把短刀拔出,又猛的刺入,边刺边哭道:“将军,你为什么要放任鲁豹!为什么!”。
铁关城内,杀声震天,矗立一百多年的安西重镇终于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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