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烦了过得并不安心,他一直在挂念鲁豹和那一千兄弟,期待能有好消息,一直等到了二月,旭子的书信终于来了。
西州大战结束,保义可汗率领近十万人攻西州,被尚恐热坚壁清野一步步拖到冬天,拖到师老兵疲,后勤不足,然后被一波反推打回了庭州,跟他回去的不足两万人,其余兵马死的死,俘的俘,散的散,一战回到解放前。
尚恐热没有趁势攻打庭州,双方战线基本回到战前,至于他是想就此止步,还是歇一歇再打,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保义可汗百忙之中派人去了离爵关,痛斥安西不讲武德,说好了一起打吐蕃,你们却啥都没干,如果你们出兵,尚恐热早就完蛋了。郭旭带着使者去看了伤兵营,我们安西没出兵,死伤的这些人是自己砍的吗?
最后回鹘使者走了,郭旭启程回延城,周虎继续守离爵关,至于鲁豹和那一千精锐……杳无音信。
烦了只能扼腕长叹,鲁豹初七出发,十三到山口,十四轻装上山,看守战马的辅兵在原地等了五天离开,郭旭在铁关城一直等到二十五撤兵,回到离爵关后几次派人沿路寻找,可鲁豹和一千兄弟却始终不见任何踪影。
茫茫的干涸山,寒冬行军,一条断流的溪水,或者一阵小范围的寒流都会导致任务失败,更何况他们只带了三天的口粮。
可是烦了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千个精壮的汉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怎么都能活下来几个,怎么会一个幸存者都没有的,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的?
陆远痛苦的叹道:“亏大了,这一把真亏大了……”。
旭子攻城损失了近千人,鲁豹失踪了一千,这一千全是最精锐的军中悍卒,是安西兵最精华的部分,少了这一千人,对战力影响是一回事,对军心的影响也是毁灭性的,可以说安西这一局赔的裤衩子都没了。
烦了捂住脸闷声道:“鲁豹命格太差了,就特么是个扫把星!当初我就应该一刀砍死他,可能就没这些事了……”。
俩人对坐着郁闷了半天,最终球用没有,因为他们帮不上任何忙,年前烦了想去离爵关,却被老郭毫不犹豫的拒绝,开始他不太明白,直到回来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从前从没想过的事,自己风头出的太多了。
这几年在疏勒,总的来说算的上顺风顺水,在轮台堡打了一场,安西缺粮时还主动献粮,在来水川又虐了也枝。
越来越多的人在夸他,杨大将军如何如何,相比之下,旭子娶了郭秀儿后的表现却有些平庸。
其实旭子的表现一点不差,郭老四病逝白家被灭族,龟兹民心非常不稳,焉耆丢失后龟兹要面对尚恐热的五万大军,压力巨大,而龟兹驻扎的一万兵马也需要耗费大批钱粮。
内部不稳,外部压力大,养兵多,郭旭在龟兹很难有大的作为,能维持已经很不容易了,相对而言反而自己在一片残破的疏勒更容易做出成绩。
可百姓们和普通士卒不会这么想,他们只看到最直接的东西,那就是疏勒百姓的日子变好,地盘变大,打仗赢了。
作为兄弟,烦了相信旭子不会有龌龊的想法,但不可否认,他一定会有压力。
有一件事烦了也想通了,旭子为什么要执行那个漏洞百出的冒险计划,很简单,他太想证明自己。
鲁豹也一样,如果没有烦了,他当初在铁关城可能就不会那么激进,他也想证明自己,结果导致铁关城失守。
当有机会夺回铁关城的时候,鲁豹丝毫没在意危险,义无反顾的率军出发,他想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烦了提出再去离爵关,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自认为比郭旭做的好。老郭毫不犹豫的拒绝,因为如果他去了离爵关,军中将校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去给旭子擦屁股。这会导致旭子威望大跌,等下次再有战事,可能就会有人站出来:你不行,你只是个靠老婆的笨蛋,杨将军才适合做主帅……
所以老郭告诉他,别走的太急,等等别人。
烦了仔细想了一下旭子当时面临的局势,如果换成自己,又能做什么。
其实也一样,要么冒险搏一把,要么什么都不做,不会有第三种,按自己的性格,很可能会直接放弃出兵。
旭子的选择也没错,只是运气不好,赌输了。
从来到这里,烦了骨子里总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总在不自觉间俯视这个世界。
他做的不差,有了一些成就,可也仅限于一些而已,根本没有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资格。
陆远道:“今年什么打算?”。
烦了收拾心情想了下,说道:“都护府今年不会给咱们铁了,把库房剩余的铁全打成箭矢”。
陆远提笔写下,用印后交给兵司,去年夺铁关城失败,尚恐热携大胜之威,离爵关压力倍增,都护府要先顾那边,疏勒自然轮不上了。
一斤铁打二十玫轻箭头,如果加上箭杆箭羽胶漆和工时,那阵阵箭雨就是往外洒的铜钱啊。
烦了想了下又道:“给东州下文,化冻以后将存粮运去西关,今年的夏税也运去,商税除了州里用的,也全部运去吧”。
陆远有些纠结,终于还是提笔写下,龟兹镇本来就没多少存粮,去年又打了那一仗,缺粮是肯定了,虽然王爷没提粮食的事,疏勒却不能装糊涂。
“唉,疏勒一城五州,北州,中州和疏勒城要养将军府和正兵,一年剩不下多少,南州太穷指望不上,就数东州赋税最多,却是给都护府养的下蛋鸡,咱们也就靠个野狐州撑一下门面了,好在这几年收成不错,若真有个风雨不顺,可就热闹喽……”。
烦了摆手道:“别提这事儿,一提我胸口疼”。
疏勒镇看上去面积不小,却都是零零散散的小块,没有大片的绿洲。先天条件太差,几年才算缓过这口气,可除了各种耗费一年也剩不下多少钱粮。
“慢慢攒吧,穷日子穷过”。
陆远点点头,又问道:“那下一步你想往那边看?”。
烦了皱眉摇摇头,长叹道:“看也白看,先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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