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做皇帝已经十几年,见过无数心机深沉的权谋高手,烦了却是另一个极端,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诚到极致。
烦了已经证明了自己,他或许不是最能打的那个,至少也是最能打的几个之一,理政手段或许并不巧妙,但却直接有效,更重要的是他的背景简洁到了极致。
“陛下,让我试试,若是能成,大唐重开盛世,若是不成,陛下另作他图,将来无论成不成,我都去安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李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他对一个问题始终不解,烦了不止一次说过要回安西去,他似乎对高官厚禄并不留恋,却对万里之外的西域念念不忘。
作为皇帝,他没见过不爱荣华富贵的人,以前也从来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可眼前却出现一个异类。
“爱卿何以执着于安西?”。
烦了认真的道:“陛下,我若能在安西故地风光下葬,此生便圆满了”。
在安西的时候他总是想大唐,回到大唐他才知道,原来安西才是自己的家,他想回去,无论是率领千军万马还是孤身一人,他都要回去。
老李没有追问下去,点点头又道:“关于淄青,爱卿以为该如何布置?”。
烦了毫不犹豫道:“讨平叛逆者,唯大唐王师!藩镇没有这个资格!”。
老李精神一震,“爱卿欲为朕平贼?”。
烦了自信道:“臣观师道,如土鸡瓦狗!”。
老李再按耐不住,握拳道:“爱卿果真有此把握?”。
烦了道:“师道背信小人,陛下可再三遣使斥之,若其能自缚至长安,便可饶其性命,若有不敬处,臣去取其首级献于陛下阶前!”。
“好!好!好!”,老李大叫道,兴奋的脸色通红,御极十几年,今日方知帝王快意处。
“爱卿所言,深合朕意,但有所需,断无不可!”。
帝王需有雷霆手段,若惩治凶顽还要假手他人,算什么帝王?有钢刀在手,天下畏服,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烦了摇摇头,“臣别无所需,只待出征之日,陛下委重臣镇东都,使臣后路无忧。若陛下体恤,可尽迁将士家眷于武扬寨,赐些田产,使士卒无忧”。
老李没想到他没要战马军械,也没要扩充军额,只要后路无忧便要去单挑李师道。而主动要求迁将士家眷来京城,自然是为表明忠心。
“爱卿且大胆施为,朕绝无猜忌,但有挫折亦无妨碍”。
烦了心下大定,自己没看错,老李是成熟的皇帝,只要确定自己不会造反,绝对敢于下注。
“陛下,此时需做些收割的准备,与裴相商量新附之地如何安置才能长治久安……”。
君臣从上午一直聊到傍晚,老李招呼人掌灯的时候才发觉,二人竟然一天都水米未进,也怪他自己下了严令,奴婢都不敢靠近。
遂有些愧疚的道:“与爱卿言深,竟忘了饮食……”。
烦了也是又渴又饿,无奈的摇摇头,心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天色已晚,臣告退”。
老李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有讲武院事要请教爱卿,不如……”。
“陛下”,烦了打断道:“宫门落锁,外臣滞留,大坏规矩”。
老李起身一直送他到殿门处,挥手道:“爱卿且去,明日早来”。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预料,男女奴婢看烦了的眼神都变了,老李是有意的,就是在给他加光环。所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下手够狠。
回到家中,李正拿来几封信,是疏勒那边来的,浑思铁等人已经回到驻地,除了表达思念之情还说了两个消息,保义可汗得病,身体大不如前。吐蕃与回鹘交恶,商路已再次断绝。
路途实在太远了,即使河西畅通,一个来回也要以年为单位,保义可汗得病毫不意外,酒色往死了嗨,再好的体格都顶不住。
至于吐蕃与回鹘交恶也不意外,所谓的合约从来没人真的当回事,回鹘占据山南吐蕃受不了,吐蕃占据河西,回鹘也不高兴,双方矛盾不可调和,撕掉合约是注定的。
打开最后一封信,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缕长发。
“这个傻丫头……”。
第二天再次进宫,宫廷侍卫,宦官宫女都恭敬的行礼,在皇宫里混,嗅觉灵敏是基本要求,必须得知道谁能惹,谁绝对不能惹。
老李知道烦了对讲武院有心得,特意把讲武院两个副山长都召了过来,管文科的严绶老爷子,管武科的李愬,二人齐齐向烦了行礼。
严老爷子虽然七十二岁高龄,但精神矍铄,看上去再活个三五年没问题,这位老兄人品学问确实没话说,情商更是高出天际,人缘好的很。在唐邓表现那么拉,回朝后竟然还能出任讲武院副山长,令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李愬四十多岁,长得容貌英伟,举止庄重,相对于老严,他对烦了很是恭敬,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烦了连忙向二人作揖回礼,虽然品阶差不多,可老严都七十多了,妥妥的爷爷辈,对李愬更是有些莫名的心虚。
老李道:“朕对讲武院寄予厚望,知卿颇有心得,今可尽言之”。
烦了略一思索,遂道:“臣以为,武院之学,首重忠义,兵马次之”。
一句话让老李和严绶精神一震,没错,对于武院学子来说忠诚才是第一位的,为陛下掌管兵马,忠心比技艺还要重要。
说了些填鸭式灌输的手段,让老李和老严连连点头,年轻人犹如树苗,你怎么修他们怎么长,武院学子就是要不停的修,防止长歪。
待说差不多,话锋一转又道:“待学子打好基础,便要分科,或掌兵将校,或梳理后营,或掌管军法,或掌军情文书,军中职责需细分之,不可一人多职,还可设管营佐使一职,专佐校尉,劝解士卒……”。
他着重讲了安西军中的佐使,这个文职虽然不管征战,不掌军法,但在营里起到调节缓冲之用,不可或缺,而且这个人还能起一部分监军作用,可以随时监视主官。
“待学子有所成,下一步便可派往军中,熟悉军中事务,查看其能,若优良,便可正式授予军职,若不能胜任,可委副职,以待其成长……”。
烦了把自己想到的要点都说了一遍,听的三人如痴如醉,老严和李愬几乎一字不漏的抄了下来,准备仔细研究后加以运用,老李更是连连点头,许多建议粗看不太起眼,细想时却很有味道,所有的建议都隐含一个目的,那就是使学子更忠于皇帝,且能有所制约。
“陛下闲暇时可去院中多走动,第一批学子最好能早些肄业,去军中查看得失,后边也能做出改进”。
老李抚掌笑道:“爱卿之谋,甚合朕意”。
每一条建议都隐含深意,培养忠心的专业人才,有效监督,多接触让学子更忠心,早肄业不止能查看得失,还能更早派上用场……
天近午时,老李今天特意安排了膳食,准备跟三人喝一杯,不想贵妃派了人来,说太子设宴,专门宴请杨舍人。
杨舍人这个官号都抬出来了,老李只得放人,烦了赶去后宫哄姑妈和表弟。
其实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一个人哄一家三口,实在是有些悲催。
酒足饭饱,表弟拉着烦了冲向少阳院,“哥,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烦了知道表弟的脑回路,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待见到礼物,他发现自己的预感真的很准。
表弟眉飞色舞的叫道:“哥你看!这六个全是寡妇,有三个还带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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