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嗑药嗑的脑子短路,被吐突承璀和皇甫镈合伙哄的团团转,烦了就只能被调虎离山,绝大多数时候,越老实人越容易吃亏,越顾全大局就越委屈,这事儿不能细想,想起来恼火。
烦了不想眼看着五千人糊里糊涂死掉,也不想看着陇州被折腾烂,那他就得乖乖钻进吐突承璀和皇甫镈的圈套。
作为正三品高官,还是掌管一军的主帅加翰林学士,地位仅比宰相差一线,跟朝中九卿差不多,妥妥的重臣,重臣出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按朝廷规矩,光仪仗加卫队就得有千人,可他什么仪仗都没带,带上胡子和李佑,再加上燕子他们几十个骑兵,第二天清晨便出发了。
只要是军中哗变兵变,都是越快处理越好,耽误时间越久,不可测的风险就越高,他一刻都不敢耽误。
寒冬腊月,行人绝迹,天地只余一片苍茫,仿佛回到了安西,慢跑一阵后,战马跑热了身子,胡子悠长的喊道:““走咧!”。
战马撒开四蹄奔驰,碎雪飞溅,把人和马呼出的白色气息抛在身后。
寒风迎面,隔着厚厚的面巾仍割的脸颊生疼,衣服上到处都是缝隙,凉风贴着皮肉到处肆虐,烦了叫道:“走咧!前边有美人儿!有烈酒!”。
“嗷……”。
安西兵们在回应,眯着眼睛俯身马背,如同发现猎物的狼群,兴奋的忘掉了一切,仿佛回到了梦中的安西。
一口气跑出小半个时辰,战马气息渐渐粗重,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多,烦了举手示意,马队渐渐减速,维持在小跑状态,待气息变匀,又高呼一声,“走咧!”,马队再次提速,如此反复。
他们没有看路边的驿站,沿渭水官道一直向西,跑到太阳偏西,战马每次能奔驰的时间越来越短,胡子大声吆喝道:“歇咧!再跑牲口就伤了!”。
他们终于到达第一个落脚地,武功县驿馆,距离长安一百三十多里。
胡子一脚踹开门,大叫道:“人死哪去了?热汤饭!热酒!换马!快!”。
驿长看到正三品令牌差点当场尿了,拼命催促众多男女忙碌。(驿馆的驿长大多由本地官吏或奢老担任,驿卒则是本地百姓轮流充任,少部分有工资待遇)
烦了进到屋里烤火,摸着自己大腿内侧龇牙咧嘴,“他娘的!生疼”。
胡子也撇着腿笑道:“回来几年,大腿都长出嫩肉了,跟娘们儿一样软”。
几兄弟哈哈大笑,当初在安西,几乎每天都在骑马跑,大腿里子磨的跟脚底板一样,如今骑马赶路还能磨的腿疼。
驿卒拿来肉汤和面饼,众人不分将兵,掰开面饼泡到汤里大吃,顷刻间每人填进去一大碗。
“吃饱了?”。
“饱了!”。
“走!”。
众人翻身上马,沿大路继续向西而去,远远留下一句,“喂好爷爷的马!饿瘦了仔细皮肉!”。
驿长与众手下面面相觑,“三品大官就这样?怎么看着像逃命的……”。
武功县在京畿最西,再往前便到凤翔府地界。(大唐五京,除京畿和洛阳,还有太原府,凤翔府以及成都府。而凤翔关中西大门,境内还有南北咽喉的散关,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丝毫不下于潼关。)
黄黑时一行人赶到他们的落脚地,岐山县驿馆,安排好战马吃喝,烦了活动着冻僵的身体溜达,看喂马的驿卒衣衫褴褛,手脸冻疮,随口问了下家中情况,毫不意外,穷困不堪。
凤翔六山一水三分田,背靠京畿,连通西域川蜀,开元时有四万五千户,无比繁盛。先是安史之乱,又经吐蕃人几次践踏,凤翔遭到毁灭性破坏,西域商旅不通,成了准前线,各种劳役不断,民生凋零,到现在只有七千多户,不到开元时的六分之一。
随便吃喝了些,跟胡子李佑围着火盆说话,胡子道:“也没个消息,你想怎么弄?”。
烦了随意道:“没什么大事,到了再说吧”。
他从没想过镇戎军会造反,只有五千兵马,家眷都在京畿,而且西有安戎关,北有义宁军,东有陇州城,傻子都知道造反只会死路一条,只要他们没铁了心造反就好办。
李佑皱眉道:“大帅不该轻离京城,二贼此举恐有阴谋”。
经过几年磨合,淮西兵已经彻底融入安西军,吴秀林一直主持后营,陈光洽被委任中军,而李佑论武艺智谋,很像小一号的旭子,最大的特点是情商高,人缘好,在军中很受爱戴。
这次去陇州,烦了留旭子主持军中,让阿墨和陈光洽驻京城,却点了胡子和他随行,这让他大为感动,特意以二贼称呼吐突承璀和皇甫镈,表现自己的忠诚。
烦了自信笑道:“庆之(李佑字)勿忧,那两个货也就耍个小聪明,做不成什么大事,他们一心调虎离山,却不知道老虎不止一头,这次我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吐突承璀和皇甫镈眼中只有烦了,他们以为安西兵是一个人带着一群莽夫,以为郭旭能出头只是因为他姓郭,以为阿墨只是个蛮夷黑小子,月儿只是个靠皮肉上位的胡女,只要把他调离,其余人便是无头苍蝇。
他们错了。
腊月初七正午,一行抵达凤翔府驿,烦了令胡子带队先行一步,自己去见凤翔节度使郑余庆,进入有些简陋的节度使府,一位老臣正站在门口迎接。
烦了作揖道:“下官杨凡,见过少师”。
老郑今年七十三岁,从地方到朝臣的履历能写一大片,现任官职是太子少师,左仆射,凤翔陇右节度使,荥阳郡公。
此老先后两度拜相,道德高尚,尤以清俭著称,德高望重,几年前老李授官,他以自己到了退休年纪推辞,老李坚决不干,特意让他镇守这么重要的地方,也能看出对他的信重。
老郑拱手回礼:“杨帅,来之神速”。
烦了匆匆进屋,边走边道:“少师,某受皇命处置镇戎军事,不便逗留,特来请教少师内情”。
老郑一愣,“张定国与杜游已赴京,杨帅不知?”。
烦了眉头一皱,“二人何时赴京?”。
“初二……”。
按老郑说法,镇戎军出事是十一月二十九,因镇戎军是神策禁军,他作为地方节度使不方便过问,所以不知内情。张定国和杜游在腊月初二经过凤翔匆匆返京,他也随后上书,还特意用的军中急递。
可直到腊月初六烦了离京,并没听到二人的半点消息,也没有他们的公文,而且老郑的公文应该初三就到,却等到初五才出现,很明显,必是吐突承璀手笔无疑。
“少师,镇戎军现在情势如何?士卒哗变有何内情?”。
老郑摸着胡须,颤巍巍的道:“杨帅,老夫就任节度,不便过问禁军事,昨日有运送粮草的民夫回来,说镇戎军寨门紧闭,未见出入,至于哗变缘由却实在不知,想来也是粮布之事吧”。
烦了抱拳道:“多谢少师,杨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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