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官员来自门荫,科举,战功。门荫靠祖宗,战功靠玩命,科举的说道就多了。门阀世家长时间把持官场肯定不对,这事儿皇帝当然明白,所以给穷人开了个口子,让穷书生也有机会能做官。
可科举被门阀给玩出了花样,首先是名额,三年一科的进士,每次只取几十个,有本事你考吧。
其次是投卷和荐举,大概意思就是你学问好没用,还得得到公卿大官的认可才有考试资格,这就扯淡了,投靠了门阀高官的穷书生,还是穷书生吗?换句话说,真正的穷书生有机会攀附权贵吗?
就算运气好得到大人物赏识,也考上了编制,想做官还要经过吏部试,分别考身,言,书,判,也就是身材样貌,口齿,书法学问等方面。看似合理,实际都明白怎么回事。(没个靠山,你一辈子也过不了面试这一关)
个别漏网之鱼考中了进士,也过了吏部试,被授予八九品的小官,当官后却发现上司和同僚都是一家的,你个穷小子想干出成绩可就难了。
就算自己学问逆天,一路遇到贵人,本事也大,世家还有一招联姻,穷书生有本事,某大佬有权有钱,还有如花似玉的闺女,这不就是一家人了嘛,以后有媳妇有钱花还有了政治靠山。(比如老白,娶弘农杨氏之女)
经过种种操作,大唐的科举在世家门阀的联手围剿下已经变了味道,效果自然也就呵呵,满朝文官除了世家子弟就是世家的亲戚,寒门子弟想立足千难万难。
世家子弟做官,有什么政策当然要先考虑家族的利益,朝堂只剩一种声音,谁还管小老百姓死活,老白和老牛等人不忘初心,拼命为百姓发声,可人微言轻,说了不算就是白吆喝,乱说话就被踢出朝堂(不能否认有部分世家出身的官员心怀天下,公正无私,比如本书中的老武老裴等,但阶层利益必然影响到大部分人)。
老李这回忽然下诏,不需投卷只论才学武艺,这一炮开的石破天惊,这就像皇帝给穷书生开了个窗户,世家门阀把窗户按了栅栏,皇帝又一脚把栅栏踹烂了半拉。
其实仅仅取消投卷的作用不会太大,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效果,毕竟大唐官场还是把持在各门阀手中,这事儿不在于皇帝提拔几个穷书生,而在于这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前边裁撤冗官只能算是砍掉一些细枝碎叶,门阀受一些损失,但也明白枝叶太多会压垮大树的道理,砍掉一些能勉强忍受,这次可不一样,取消投卷意味着会有更多不受约束的寒门子弟进入官场,成为门阀世家的政敌,这是原则性问题。
好了,现在顾不上裁撤冗官的事了,朝中大臣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要求废除这道旨意,理由是取消投卷会使人品低劣的人进入官场。
老牛再次成为急先锋,站在朝堂之上火力全开:你们说取消投卷会使人品低劣的人进入官场,之前没取消,人品低劣的官少吗?一张投卷挡住了多少有志报国的人才?就只有攀附权贵的人才能成为大唐官员吗?陛下圣明,为天下人才开上进之门,你们这样阻挠,有什么目的?难道大唐朝堂只能你们家代代传承嘛……
如今的老牛可不是当初那个小御史了,在地方历练了几年颇有政绩,见识增长了不少,老李提拔他进朝堂就是用他这个寒门书生的锐气,当然会给他撑腰,结果他也没辜负皇帝信任,战斗力超强。
吵闹不休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唐朝廷也在磕磕绊绊的运行,由此也能看出门阀世家的颓势。
现在不是魏晋南北朝,也不是大隋了,经过一代代大唐的打压,特别是安史之乱,门阀世家也遭到重创,他们最风光的时代已经过去。
他们把持官场,还有话语权,可颠覆天下只有这些是不够的,还要有硬实力,老李平定藩镇,人心归附,手握神策一军和安西军,那他就是绝对的老大,谁不服就能干谁,所以政令即使阻力重重,却还能继续推行。
烦了入宫,老李再次清退了左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欣赏烦了的眼光和见识,也越喜欢君臣之间这种坦诚的交流方式。
“陛下,太急了……”。
裁撤冗官冗爵,罢撤节度使,梳理官制,改进科举,这是国家战略层面的大事,应该万分谨慎,要一点点摸索着做,这种粗暴的大步前进必定阻力巨大,还很容易扯到蛋。
相对于有些焦虑的烦了,老李反而云淡风轻,“烦了,你认为做这些事要多久?”。
烦了沉思片刻,说道:“臣以为分二十年做完才稳妥”。
老李笑着摇摇头,“二十年?烦了,别说朕,加上恒儿都未必能有二十年,你知道二十年能发生多少变故吗?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天下局势在变,一场边关战事,一个节度使叛乱,一场天灾,一个争权夺势的大臣,甚至皇帝生一场重病……
烦了,只要一点变故,你这二十年的谋划可就半途而废了”。
烦了点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谨慎施政当然意味着进展缓慢,一个大国,想二十年没有意外,二十年上下同心,在现有的条件下几乎不可能,所以人亡政息的事在历史上不断重演。
“可是……陛下,实在有些冒险,如今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冒然推行科举改制,门阀世家会更加激烈,一旦发生意外,大唐……”。
“胡说!”,老李笑着打断他道:“哪会有什么意外?烦了……你啊,永远做不成帝王”,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欣慰。
烦了只能再次点头,“我确实做不了皇帝,其实我也不想做皇帝”。
老李哈哈大笑,“烦了,从第一眼看到你,朕就知道你不会造反,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烦了好奇的看着他,我自己都不敢肯定不会造反,你怎么知道的?
老李只是神秘的笑笑,却没回答,摆摆手道,“回去吧,别误了咱们的大事”。
等烦了退出,屏风后边走出一个人,正是李恒,他心血来潮来请安,恰好烦了来,老李却让他去屏风后躲着。
“阿爹,你俩说什么呢?”。
老李上下看着这个傻儿子,不禁感叹道:“你娃真是命数好,我登基的时候若能有这个局面……都不用这个局面,烦了早回来十年就行,大唐也早恢复盛世了”。
表弟眨眨眼没明白什么意思,决定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爹,我哥是忠臣不?”。
老李痛苦的敲着额头,儿子确实运气够好,天下太平,有文臣有武将,还有自己这个爹给他拼命铺路,可就是有点憨。
“烦了不会造反,也不会害你,可他算不上忠臣”。
表弟直愣愣的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能倚重他不?”。
“能!”,老李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有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就听他的,如果他说的跟你娘和你舅舅不一样,你也要听他的,记住了?”。
“哎,记住了,爹,我一直都觉得他有本事”。
老李挠挠头想说什么,最终却挥挥手道:“去吧”。
烦了走出紫宸殿,本想回学士院,犹豫了一下却走向了掖庭宫。
刚进大门没几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宦官快步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的行礼,“见过……呃……奴婢该称大帅还是学士?”。
这人正是大唐内侍枢密使梁守谦的长子,名叫粱承敏,现任掖庭宫一把手,掖庭局令。
烦了笑道:“大监真是忠于职守,叫学士吧,要不称舍人也可”。
粱承敏忙道:“哎哟,学士面前,奴婢可不敢称大监,学士快请屋里吃茶”。
烦了道:“吃茶就不必了,我路过,进来看一眼”。
粱承敏笑着低声道:“奴婢对学士向来仰慕,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烦了犹豫一下,低声道:“李师道有两个小妾,一个叫袁七娘,一个叫蒲大姐,她们……”。
“嗨,我当什么大事,两个犯妇而已,过会儿便给学士送去府上”。
烦了认真的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道:“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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