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说,你使个眼色,过了几天又说你要一千贯,苏曼照做了,然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收到许多钱。原来钱能来的如此容易,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上赶着给一个过气妓女送钱,短短半个月,收到的钱抵得上陪好几年笑脸,一切如同在梦里一般。
她不知道烦了到底是什么人,但很确定他不会害自己,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一个有本事的人用不着去费心害一个妓女。
既然这样,事就简单了,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听他的话便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人依靠是很幸福的事,对于一个妓女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她不介意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她恨不得被所有人误会。
卖掉花船,又给了艄公厨娘和婢女一些钱打发她们谋生,然后把所有钱都兑成钱票,换上一身布衣,跟着烦了来到钱庄北边的一座小院。
四间正屋,两侧厢房,过日子的家具和锅碗瓢盆虽不名贵却很齐全,连被褥都有,真正的拎包入住。
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驾马车停在门口,小五带着老娘和妹妹走了进来,
“爷,我把娘和妹妹接过来了”。
烦了点点头,“去买些吃食酒水回来”。
小五疑惑问道,“爷,这是……”,烦了让他把家人接来,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照做了。
“快去!”。
“哎”。
“愣着干嘛?”,烦了笑道:“去收拾屋子安顿下,我住东屋,嫂子和小丫住西屋,苏姑娘和云娘住东厢房,让小五住西厢”。
众人不知道他想干嘛,可又不敢问,云娘去帮小五娘和妹妹收拾屋子,苏老板却有些疑惑,她以为是自己和烦了要住在这里,却又多了小五一家,“程兄,这是……”。
烦了道:“以后你不是名妓了,你是苏曼”。
苏老板点点头,没错,自己不是妓女了,要做普通女子,“奴明天去消籍……”。
身在乐籍,想脱身上岸要交钱自赎,按名气和年纪价钱不等,名气越大交的越多,年纪越大交的越少,像她这种将要过气的妓女,通常要交五十到五百贯,上下浮动还是蛮大的,这取决于当官的一张嘴。
“不着急”,烦了道:“先等等,看看能不能省下这笔钱”。
苏曼不知道他要怎么省下消籍的钱,也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个院子里,都不重要了,住就住吧,反正都听他的。
娘俩和云娘聊着天收拾屋子,苏曼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受人侍奉的名妓,想要帮忙,站在旁边却不知该做什么,小五娘看出她的窘迫,拧干抹布递到她手里,轻柔的说着什么。
四个女人因为烦了住到一起,低语轻笑,和谐融洽,烦了躺在树下的胡凳上,悠闲的眯着眼睛。
从名妓到普通人的转换可不止是换一张民籍那么简单,苏曼从小学的是取悦男人让他们花钱,过的不是正常人的日子,她需要改掉一些毛病,还要学习不少东西。
小五娘则拥有传统女子的所有美德,负重包容,至柔内敛,当然也包括坚韧勤劳和无可比拟的耐心,她能教出人品端正的小五,应该也能教好苏曼。
云娘在说二叔的故事,说他在大街上遇到自己,因为两碗偃月馄饨就把钱袋子倒空了。他带自己去吃贵人剩的肉,拉着车卖饼,还去踹人家的大门,把五十个饼卖了两贯钱,又把两贯钱一口气花光。
她还说起萍儿姑姑,二叔花了许多钱却没能给她治好病,只能把她送回家去,九叔也随她一起去了……
最后她说了自己的结论,二叔是个很会花钱的人,也很会挣钱。对于这个结论,其余三人是比较认同的。
过午时安抚使府来了车马,奉李公之命来接程公子,说好了今天去赴宴的,结果程公子失约,李公等了半天,又把宴会改在晚间,不得不说李公是真给程公子面子,其实烦了不太想现在去,可李宗闵等不及了,只能去应付一趟。
安抚使府后院凉亭,四样小菜,二人对坐。烦了化名程公子游玩,李宗闵不好扰了他的兴致,不能大张旗鼓,遍邀宾客,只能关起门来单独作陪。
“郎君抛却俗事,微服至广陵,有美人作伴,才子作陪,畅游山水,遍尝美食,何其逍遥,当真羡煞旁人。
只是旬月之间只顾贪图玩乐,却将旧友弃之脑后,非义也,忽尔现身酒肆,倒叫我方寸大乱,该罚酒一杯”。
一番话说的半是玩笑,半是埋怨,加上他风度潇洒,举止儒雅,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烦了自饮一杯,笑道:“吾自归唐以来,旦夕未脱俗务,今卸去军权,正要畅游山水,方不负此生。正因损之位镇广陵,吾此行有恃无恐。也因贪玩,未及相会,损之雅量,必无怪罪”。
老牛人品端方,持重大量。李德裕卓尔机敏,如浴春风。相较而言,李宗闵多一分书生意气,向往魏晋风流,不如前两人大度忍让,风格有些尖锐,行事也肆意大胆,时常不守陈规。
烦了说自己来扬州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不过因贪玩没及时来见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脾气,肯定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李宗闵提壶斟酒,劝道:“郎君休要恭维,便贪玩乐,也该多带随从,并着人送来书信,也好接应。郎君以一身系社稷,不该任性,若有万一,国失柱石矣”。
烦了摆手道:“吾起于行伍,不惧宵小,柱石之言,却有过之,损之不可于人前提及”。
李宗闵眉毛一扬道:“郎君休要自谦,便千万人前,吾亦持此论,当今天下,可定社稷之臣,唯郎君一人尔。宗闵不才,得镇大邑,不敢稍忘公之恩遇”。
入仕后蹉跎多年未有寸进,直到烦了去武家送辞年礼,竟失礼带着他和老牛同去,还郑重向武相与裴相举荐,二人这才得以出头。
武相嫁女,许多人以为是武相为酬谢恩人,两全齐美,他却驳斥曰,此武家攀附杨舍人之举,不足以赞。
其后烦了名扬天下,众人方知宗闵识人。
烦了听他提起旧事,也感叹道:“吾荐损之,非为私交,实知损之有治国之能,损之亦曾举荐于某,此情皆同。
当初与四位兄长畅游长安,共论国事,恍如昨日,如今思黯文饶皆已在朝,损之与乐天,微之就任各地,也不知何日能再相聚共饮……”。
当初老白等四大喷子做客大宁坊,后来又带着他在长安城里到处浪,还一起冒失的举荐他率军出征,结果元九被贬,烦了作破阵子……
五年过去,如今他是大唐邓国公,四大喷子也早已明白治世之艰,老牛在朝,三人为地方高官,再加个嫡系李德裕,五人也被视为邓国公一系五大主力。
李宗闵对此感慨更多,由于李吉辅的关系,他对李德裕原本意见不小,因烦了居上,也有老牛规劝,两人总算冰释前嫌,时有书信往来,但他对自己目前的境遇,心情却很是复杂。
“当初某若随郎君去唐邓,如今或许早已入朝……唉……”。
烦了明白他的焦虑,轻声道:“损之,其实扬州大有可为,声震朝堂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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