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劝李德裕辞相赴边,理由有四,第一,他终究年轻,还需要历练,继续这么混最多是个杨绛。第二,朝堂诸相对兵事是短板,李德裕赴边熟悉兵事,对未来仕途大有好处。第三,主动辞相去边镇将赢得巨大声望,而且他当初做过少阳院的官,算表弟的嫡系。第四,老裴在幽州经营几年,旭子又在那里,他去幽州能轻松做出成绩。
李德裕当然不傻,很痛快便照做了,结果一直拖到七月中任命才下来,继太师辞相让贤后,小李相也紧随其后辞相,去幽州镇接任安抚使。
裴度起初坚决反对,很简单的道理,他的相位来自烦了退让,而天下人都知道李德裕跟烦了的关系,若答应辞相,很容易被人联想成恩将仇报,排挤李德裕,可李德裕把宝册印信送去了政事堂,然后就回家等着了,态度与他那伯乐如出一辙,逼的朝廷只能答应。
新君登基后,太师派一门三相,皆是年轻少壮,如日中天,所有人都以为一代权臣出世,没想到短短时间两相退出朝堂,太师派无疾而终,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七月二十,就在老李入土为安的第二天,烦了专门在家设宴为李德裕饯行,退休老干部老武作陪,刚吃了几杯酒,老裴不请自来,满脸怒气。
裴度身材短小,样貌普通,今年五十八岁,看上去跟六十多一样,其实他从幽州回来时还好点,干了这俩月宰相却老了好几岁。
吃过几杯酒,老裴趁着酒劲开始向老上司诉苦,“武相,我被你这孙女婿坑苦了,他给我下套,将裴某架在火上烤啊,本就艰难,文饶这一去,硬生生又给添了一把柴,不把裴某这把骨头熬干是不会罢休了……”。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新君登基这么快就想起自己,这可是极大的荣誉,等知道烦了辞相让贤他就知道不好,回来后彻底傻眼。
烦了声望太高,一手让贤把他高高架了起来,一旦干出什么差错,百分百被骂死。太师主动辞相给你腾位置,你就干这个熊样?你对得起谁?
可撂挑子更难看,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战战兢兢的做牛做马,先帝驾崩积攒的政事刚刚捋顺,李德裕又辞相,让他压力倍增,终于忍不了冲了过来……
再吃两杯,老裴悲从心头起,“武相,他是挖个坑让我跳,还要拿鞭子抽我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回来,在幽州多逍遥,此番晚节不保矣……”。
烦了看不下去了,说道:“裴相,杨某成就你三度为相之美名,怎么还埋怨上了”。
“你……”,老裴掩面道:“一辈子打雁,到老却被雁啄了眼,裴某谁都不怪,此番栽在一个贪字,可你不但把我架到火上烤,你还让文饶去幽州摘果子,可怜我苦心经营幽州数年,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有烦了辞相在前,老裴在朝中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被人说出难听的,处理政务更是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大意,三天倒有两天睡在政事堂,执政干成了拉磨的驴。就算这样烦了还不满足,还让李德裕辞相抽一鞭子,然后去摘幽州的果子,实在太欺负人了。
烦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干咳一声道,“新君登基,裴相回朝主政,两朝为相,这个……史书之上必留美名嘛……”。
“住口!”,老裴悲愤道:“你是按着裴某这把老骨头生啃,你明知道咱那位陛下……你把我拉回来套上,等过几年我致仕,你再摘桃子,对不对?”。
“哎哎哎”,烦了道:“越说越过了,堂堂宰相,怎么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唉……罢了,吃酒!”,老裴发了一通牢骚,心里舒服了一些,他自然不是真的怨烦了,只是心里实在憋闷罢了。与李德裕详细交代过幽州事,待酒宴散去,他却没有离开,一直等屋内剩下两人,才低声道:“大帅,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烦了皱眉道:“先忍忍吧”。
他也没想到,表弟这玩瘾真的大,打猎(骑马射箭是皇子必修课),马球,蹴鞠,角抵,歌舞,看百戏(魔术杂技等表演),每天变换花样的玩,玩够了就设宴喝酒发赏钱,他还真是不嫌腻。
作为皇帝跟一群乱七八糟身份的人混在一起,每天这么闹,实在是不像话。
大唐娱乐精神浓郁,从上到下都爱玩,对于皇帝玩乐也很宽容,小事基本不计较,所以臣子轻易不会开口指责皇帝瞎胡闹。可表弟愣是登基仨月就惹来了臣子规劝,几个御史委婉的劝他收敛一些,老裴也劝了两句,结果表弟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甚至还越玩越疯,发钱也越来越狠。
幸亏政事有老裴和众相主持着,他只做个无情的盖章机器就行,国事倒是没乱,可眼看着他这么玩,上下实在是心累。
老裴叹道:“从先帝驾崩,刚过月就按耐不住,肆意玩乐,到如今都两个月了,不但不见收敛,还越来越……前几天下旨整修骊山华清宫,说是孝敬太后,昨天又说整修安国寺和慈恩寺,为先帝祈福,这么折腾下去……”。
烦了摇摇头道:“两个月不够,我估计还得疯几个月,花点钱没什么,不乱封官就行”。花些宫库的钱没什么,只要别太过分就没事,乱政才是要命的大事,只要国事不乱应该影响不到大局。
老裴长叹一声点点头,起身告辞。烦了送他离开,背着手走向后院。
他进过几次宫,表弟还跟从前一样亲热,他也劝了两句,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又该干嘛干嘛,姑妈更白给,轻描淡写的说两句,跟没说一样。
表弟已经是皇帝,说的轻了没卵用,说的多了惹人烦,还能真拿藤条去抽他?
幸亏朝中安排的及时,老裴老牛等都是忠正之臣,那俩舅舅也被老裴压的死死的,有这些人撑着,自己还能在中间想想办法,但愿他疯够了能消停下来吧,不然……
来到潇潇屋里,她正哼着小曲儿翻捡衣服,不禁笑道:“就去城外农庄住两天,不用带这许多”。
潇潇提起两件衣裙问道:“郎君喜欢哪一件?”。
烦了撇嘴道:“哪件都不喜欢,大热天的穿这么长的裙子,对了,别忘了带我那两件短衣”。
潇潇丢下衣服,将烦了拉过去,低声道:“郎君,你看这是什么”。
烦了一看,包袱里竟是两件小短裙,用料节俭到极致,不由眼前一亮,“你真做了?穿上,穿上我看看”,他随口提过两次,没想到武大妇真的做了。
潇潇咬着嘴唇道:“现在不能穿,等明天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穿给郎君看”。
烦了将她拥在怀里,笑道:“好,真是我的好潇潇,对了,你下过河没有?明天我带你下河游泳去”。
潇潇依偎在他怀里,娇羞道:“只要郎君愿意,潇潇做什么都行”。
烦了抱着她道:“我陪你去农庄耍两天,然后就去陇州,可惜你走不开,不然咱俩一起去……”。
他不放心胡子和朱勇那边,眼下京里也没什么事,看着表弟这么闹实在心烦,索性去陇右看看,顺便去看一眼阿墨和红叶。
潇潇叹道:“我倒是想去,可月儿妹妹不在,家里没人可不成……郎君,瑶儿要照顾锐儿,要不你带袁七娘去吧”。
“不带了,小玖他们跟我去就行”,袁七娘没做什么错事,可烦了不敢太惯着她,因为她与瑶儿不一样。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兴奋的武大妇提着包袱走的飞快,上到马车便催促快走,老武远远看着,抚须点头。
烦了上马,“走,去农庄”。
一行人走到坊门处,却撞到了来传旨的宦官,“太后诏令,请太师兴庆宫赏兰花”。
这一大早的就来传旨,烦了回头看时,潇潇满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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