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列阵硬怼,安西军有关墙弓手支援又是以逸待劳,当然是占优的,凭着严整的军阵和高昂的士气,能打出一比五甚至更高的战损比,可吐蕃主将咀洛很愿意这么怼下去。
因为他有绝对兵力优势,驱赶着一个个部落的人马轮流上去耗,本身精兵损失不大,而安西军会越来越少,很快就会到达一个临界点。就这么消耗吧,等到安西军少到没法轮换,士卒的心理和体力就会崩溃,然后冲上去结束这一切。
烦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看出吐蕃人的轻敌大意,如果手下的两千士卒有当年安西兵的水准,他有一百种办法能玩死咀洛,可惜并没有。
兵力不足,不够精锐,骑兵太少,发动突然袭击也会有收获,但收获必定不会太大,打草惊蛇,咀洛会变得谨慎,机会便白白浪费掉了。
他变不出精兵,就只能慢慢雕琢现有的人手,锤炼精兵,把那个破绽留到合适的时机再用,那也是唯一能以小博大的机会。
遮录每晚带人去吐蕃大营逛,越来越熟练,带回许多看上去没用的情报。整座营地南北有近四里,东西三里,除了南面有粗糙的木栅栏,另外三面连栅栏都没有。其间分布十分松散,最南是几个吐蕃部落的战士,往后是中军,精锐武士分布周围,再往北是党项诸部武士,最北是牛羊粮草,营中还有大量妇孺散布。大营以北有五六个部落组成的三座营地,基本全是老弱妇孺。根据刺探到的情报,烦了笔下的草图在一步步完善。除了营地,他还下令查看小河的宽度深度,河岸是否松软,作战合适的渡河点,以及大营周围详细地形等。
敌人的情报越详细越好,可这需要花费人力和时间,己方士卒越精锐越好,不仅需要时间磨练,还需要交够学费。
六月二十清晨,正辅兵各三旅出关布阵,而后席地而坐等着吐蕃人来上班,烦了今天没去岭上,能看到的都看差不多了,士卒的成长速度却令他不满,太慢了。
在关墙上扫了一眼,出关从阵中穿行而过,边走边道,“坐着别动,省些力气”。
到了阵前,几个旅帅忙过来行礼,“大帅只管观战,属下必不辱使命”。
烦了道:“厮杀的倒是硬气,就是有些犯蠢,阵列排这么整齐干嘛?”。
众人面面相觑,阵列整齐还错了?
烦了无奈走到最边上,斜着向前走,边走边道:“往后退!退后!整队凹进去!”。
士卒纷纷按他指的路线后退。时间不长,直线的阵线被压出往里弯的大弧线,又对跟随的营将旅帅道:“别那么死心眼儿,操典是阵列整齐,可这里就这么宽,两边都是山坡,贼人以中线为锋,又没法包抄,那便布成内弧阵型,放他们前队进来,两侧同袍能使上力气,关墙上弓手离得也近”。
又在阵前边走边道:“盾手缩着点身子,扛住盾再想其他,明明手里有大盾,非要露出头让人捅,一帮蠢货!”。
“厮杀别跟娘们儿一样大喊大叫,好汉子还用靠嘴巴壮胆吗?留着力气杀贼,喊的岔了气命都丢了”。
“不要傻乎乎的硬抡,会伤到自个兄弟,槊断了回后边换,没力气了别碍事,还有,火长和队正别光顾着厮杀,注意旗号钟鼓,看前边兄弟没力气了就赶紧轮换,别忘了你是军头!”。
“一个个吹大气一个顶十个,上了阵跟叫驴一般,真是丢人!今天某在关上看着,若再打不好,就别吃饭了!”。
一身旧披甲,手扶长刀来回走动着训斥,手把手的教士卒厮杀技巧,士卒自然知道他是谁,纷纷笑道:“大帅,俺们记下了!”。
“嗯,好好干,别光顾爽利,跟身边的兄弟多商量,想想怎么打更好”。
山岭上发来讯号,吐蕃人来了,阿墨近前道:“阿塔,回去歇歇吧”。
众人齐齐附和,“大帅找个阴凉歇着,看俺们杀贼!”。
烦了犹豫一下,还是不太放心,去到阵前去夺盾手的大盾,“今天洒家给你们打个样儿,都好好学着点儿!”。
“阿塔!”。
“大帅!”。
众人大惊,你还要亲自上阵?这不是开玩笑嘛,你要出点什么事可就全完了,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把他架住就走。
“阿塔且去歇息,此处交给儿郎们”。
“就是就是,这点小场面不用你老亲自动手”。
“大师只管坐镇”。
烦了被阿墨和小玖等人半架半拖的弄到关内,怒道,“洒家能提的动刀!”。
小玖带着哭腔低声道:“小的知道爷的本事,可这真不行,月娘子说了,你要是有损伤,俺们全家都得赔命”。
阿墨哀求道:“阿塔,大姐真的会把所有人都杀掉的……”。
烦了只能无奈点头,月儿真能干的出来……
就算没有月儿嘱咐,自己若出了事,影响也会很大,这就是身份的拖累,连上阵都不行了。
点点头叹道:“好好好,我不上阵……撒手!”。
上到关墙,贼人正越来越近,第一排大盾,后几排手持木盾短刀,再后是一身甲胄手持长矛的精锐,再后又是壮丁……
安西军阵严阵以待,阿墨一言不发,手持鼓锤的鼓手死死盯着他,弓手将箭矢搭在弓上静待。
“啊……”,吐蕃人阵中传来一阵野兽般的呼喊,脚步越冲越快,前排已踏进射程,阿墨大喝道:“放箭!击鼓!”。
“咯吱……”,长弓拉开,“嗡”,的一声箭矢射出。
“咚咚……”,战鼓敲响,杀戮开始。
对射时间不长,“轰”的一声闷响,两帮人撞到一起,横刀长槊随既刺出,彪出道道血箭,惨叫哭嚎与兵器碰撞声大作。
关墙上的弓手在不断放箭,很快有人没了力气,拖弓后撤,后边的人补上位置继续拉弓。有零星箭矢投石飞上关墙,烦了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脸色沉静的看着场中,小仲和左丘紧贴在身前,被他伸手推开,“滚一边儿去!”。
吐蕃武士顶到最前,战场中厮杀进入白热化,两帮人脸贴脸,咬着牙将长槊捅进对方身体,拔出来时鲜血喷涌,血雾在半空炸开,犹如一朵朵鲜花盛开。
“左丘,那个豹皮!”,烦了伸手一指。
左丘奋力拉弓一箭射出,正中那虎豹武士面门,没等他捂住脸,两根步槊已经捅进他的小腹。
“后边那个举着旗子的百夫长!”。
离得有些远,左丘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墙去,一箭射中他手臂。
“好!”,旁边几人纷纷叫好。
烦了顾不上叫好,他一直在全神贯注的看着战场,远处有两张弓正瞄向这边,也顾不上喊,拽住左丘猛的一拉,他一个后仰,两根长箭擦着头顶飞过。
不等左丘道谢,沉着脸训斥身前几人道,“你们是在看戏嘛!”。
小玖等人羞的脸色通红,纷纷举盾看着战场。
阿墨也注意到左丘的举动,急调箭法准的上墙,不射普通士卒,专挑着对方军头下手,就算射中甲胄也要干扰他。
随着十几个武士被点名,贼人攻势明显减弱,阵型变的松散起来。
“安西威武!”。
“安西威武!”。
阵前校尉立刻察觉到机会来了,众将士齐声大呼,阵列开始强硬的前压,吐蕃人被压的步步后退,越来越快。
远处传来熟悉的铃声,吐蕃督战队回撤,前边的人再不顾厮杀,扭头便跑,安西步阵则喊着号子追出百十步,直待阿墨下令鸣锣收兵,步阵才缓缓后撤,顺手补掉没死透的伤兵。
吐蕃人撤走,厮杀的将士回营内休息,轮换的辅兵打扫战场,抬回同袍埋葬,捡拾断矛残刀,从死尸身上拔出箭矢,扒掉铠甲衣服,等打扫完,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尸体。
阿墨笑着带来战损,连正兵带辅兵八十二个。
烦了缓缓点头,“有些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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