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通医理的人都明白,表弟这种程度的中风,要服用活血化瘀的药,针灸调理,再就是戒酒,吃清淡的食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运气好能活个三五年,运气差点一年半载就没了。
也就是说,姑妈在死掉丈夫后,不远的将来还要失去唯一的儿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很残忍。她苦苦哀求唯一的救命稻草,可烦了却不能答应她,因为一个女人的可怜,不能阻碍大唐前进的脚步,无论这个女人是谁。
“烦了,你怎能如此狠心……”,姑妈双眼含泪。
看着憔悴的姑妈,烦了也有些不忍,将她扶到榻上躺下,坐在旁边道:“你累了,睡吧”。
姑妈一把抓住他手,又道:“烦了,我真的害怕……”。
烦了道:“姑,白居易作诗说: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大唐故土,必须拿回来……”。
“让别人去!”,姑妈紧紧握住他手。
“谁比我更有把握?大唐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局面,不能出错”。
“烦了,你就不怕你不在京里,恒儿他……”。
“不会的”,烦了道:“我会做好布置,明年二月再走,表弟一定没事,姑,陇右河西之地要在长庆年间回归大唐,史书会记下表弟的功劳,只要做成这件大事,他就是一代明君”。
“明君?”,姑妈一愣,“恒儿是……明君?”,她怎么都没办法将明君这个词与儿子连到一起。
烦了肯定的道:“只要能收复陇右河西,表弟就一定会被后世誉为明君,吃喝玩乐这种小事,与收复故土的巨大功绩相比不值一提”。
姑妈缓缓点头,这话没错,后人不管帝王私下里如何,老百姓也不在意皇帝吃酒睡女人,他们看的是结果,大唐在儿子任上国力日盛是事实,若再收复故土,怎么评都不会是昏君。
烦了继续道:“姑,先帝呕心沥血,大唐归于一统完成改制,表弟承先帝遗志收复故土,大唐重回盛世,史书必定不吝赞美,至于你……会被称为一代贤后”。
姑妈眼中一亮,贤后,“烦了,你说我是贤后?”。
“当然是贤后!”,烦了肯定的道:“母仪天下二十年,未做一件恶事,不预朝政,约束外戚,佐两代帝王,大唐得以中兴盛世,若这还不能被称为贤后,何以为贤?”。
姑妈神色迅速平复,她从来不是普通的小女人,儿子身体已经这样,哭瞎眼睛都没用了,更应考虑的是儿子的身后名,还有自己的……
把烦了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轻声道:“依你便是,难怪有人说你把我哄的团团转”。
烦了被她这举动搞得一僵,苦笑道:“他们说错了,是你把我哄得团团转才对”。
“嗯”,姑妈闭上眼睛,轻声道:“摸吧,好歹我还有你喜欢的”。
感受着满手丰腴,烦了干咳一声道:“我那个……”。
“烦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烦了知道他们是谁,点点头道:“不会的”。
郭家背后说他坏话也好,谄媚表弟也罢,说到底就是为了争宠,有些下作,却也不能说犯下多大的错,表弟的病是遗传加自己作的,怨不得任何人。算了,看在老郭和姑妈的情面,胡子和鲁豹的婆娘都是郭家女,再饶他们一次。
待她沉沉睡去,抽出手去到外边,刚打开门,却见王守正在门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王大监倒是尽心,这么晚还在伺候着”。
“贤弟,咱家那还有块好茶饼”。
烦了笑道:“正吃的有些饱,劳烦王兄”。
二人一前一后去到一处偏僻屋里,相对而坐,王守开始洗茶煮茶,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咱家进宫四十年,似贤弟这等人物,仅一人尔”。
进屋时烦了已经打量过,这屋子周围没人,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已变得冰冷,看着那根脖颈道,“大监,有话直说”。
王守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忙碌,“贤弟,咱家是太后的奴婢”。
“嗯,继续说”。
王守分好茶,推到烦了面前,苦笑道:“咱家好意请贤弟来吃茶,贤弟却总想取咱家性命……”。
烦了笑道:“你再这么绕来绕去,我可真要忍不住了”。
“别急!”,王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贤弟,别当回事儿,都知道”。
烦了不动声色道:“知道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那点事儿呗”。
烦了笑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就什么事?都知道是谁知道?”。
王守无奈道:“此处没有外人,我就明说了吧,贤弟跟太后那点事儿,整个后宫,从陛下到洒扫奴婢都知道,长安城里也都知道”。
烦了听的眉毛一扬,都知道了……不对……我跟姑妈也没什么事啊……等下,表弟也知道,这特么……
看他脸色数变,王守笑着道:“贤弟,太后人前人后的念叨你,又在兴庆宫又在城外的住了那么久,真当天下人是傻子?心里都有数儿,嘴上不说罢了”。
烦了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怒道:“洒家跟太后什么事都没有!”。
王守笑道:“贤弟跟我嚷什么?你跟太后有没有事,跟我又没关系”。
“那你叫我来干嘛?”。
“叫贤弟来是为说一句,咱家这个年纪了,没有别的心思,就一心一意做太后娘娘的奴婢,与宫外再无瓜葛”。
这倒也不意外,自从梁守谦之乱后,朝廷上下对宦官盯得很紧,王守一直不是胆大的人,与郭家有联络却也不算紧密,如今郭家势力微弱,他割断联络安心做大监也在情理之中。
烦了点点头道,“王兄倒是谨慎人”。
王守道:“咱家就怕贤弟误会,特意把话挑明,免得哪天做了糊涂鬼”。
说起来王大监也是命苦,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上位,却已经过了宦官的光辉时刻,满朝上下都在死盯着,想再度崛起是没指望了。
既然出不去后宫,现有地位已经到了顶,再与郭家不清不楚的就是作死了,况且郭家那俩货也实在不配做盟友,王大监琢磨一圈,发现自己这些年白扯淡了,当年跟太师拉上关系就该死死抱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但错过了最粗的大腿,还跟他有了矛盾。
王守很清楚烦了的手段和能量,思来想去,他果断抛弃了郭家,邀请烦了来喝茶,目的只有一个。老弟你不用防备我了,我对你心服口服,以后老老实实听你的话。
对于宦官来说,卖身投靠和认怂不丢人,其实文人这种事干的一点不少,良禽择木而栖嘛。
烦了并不太在意王守是否真心投靠,整死他不用费太多力气,他在想的是自己被冤枉了。
“王兄,我跟太后什么事都没有”。
王守不满的瞥他一眼,含义很简单:我跟你推心置腹,你拿我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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