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是个极特殊的地方,安史之后被吐蕃围攻多次,死活就是不降,最后山穷水尽实在守不下去了,跟吐蕃谈好条件才终于陷落,其后几十年吐蕃也想反悔(吐蕃信用真的不怎么样),可沙州人也是真敢拼命,你说话不算数老子就跟你拼。
最后逼的吐蕃把政策一再放宽,始终不能彻底把持军政,即使这样大大小小的叛乱也从未停止。到张议潮剁掉录支登高一呼,阖州立刻响应,一天之间全州易帜,重新姓了唐。
这事儿看上去有些玄幻,其实主要有四个原因,第一,此处是中原王朝的西大门,出玉门关和阳关便称西域,历朝历代都是边关重地,战争不断,民风尚武彪悍,从来不怕打仗,狠人比例超高。
第二,因为独特的地域环境总与异族打交道,养成了沙州人极强的民族自豪感,习惯以天朝上国臣民自居,也总是一副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的脾气,面对中原王朝改朝换代就随大流,面对吐蕃统治从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第三个原因是吐蕃最开始先杀向长安,然后又扭头打河西,从兰州,凉州一直打到沙州,各州的死硬分子和残兵败将也一步步退到这里,导致沙州成了顽固分子的大本营,换句换说就是群众基础太好了。
第四就是吐蕃的无能,干啥啥不行,瞎折腾第一名,沙州唐人比例太高,多有名家大儒,从小就跟孩子讲历朝历代和大唐盛世的故事,连其他族群都看不上吐蕃的低劣手段,更别提唐人了,民间十分看不上吐蕃,反抗情绪一直高涨。
结果就是被吐蕃统治三十八年后,仅仅一封书信,张议潮站出来带头,男人们抄起家伙就把吐蕃人全给剁了,并且仅用了三天便全面恢复唐制,其间阎英达功不可没,他对大唐官制职权以及各种礼仪了解的非常详尽。
烦了一行人到达沙州,张议潮率领上下官员郑重拜见大唐太师,这是沙州归附后首次拜见朝廷上官,意义重大。尔后举行宴会给他接风洗尘,烦了是真不喜欢这类事,可实在没法推脱,只能答应。
上次来还是双河州的程司马,这回再见可大不一样,无论是名震天下的杨大帅还是如雷贯耳的悟能大师,都不能有丝毫马虎,好在大多是老熟人,倒也少了许多客套,烦了特意提及想见一见洪辩大师,却得知他回来后一直在闭关忏悔,不见任何外客,看来是对于自己参与俗事有些内疚。
张老二去河湟后沙州一直按兵没动,东边的瓜州毫无动静(河西五州,自东向西分别是凉,甘,肃,瓜,沙,处祁连山北麓,大漠之南的狭长区域,谓之河西走廊)。
也不知道瓜州的吐蕃人是真瞎还是装瞎,反正对于沙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毫无反应,倒是论勃珢前两天派人来过一趟,装作没事人一样要找录支大都督,被关口的人射死两个,其余人跑回去了。
其实倒不意外,瓜州本来就兵少力弱,沙州兵不去揍他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来胡乱招惹,论勃珢倒是想来,可是面临咄咄逼人的朔方军和会州军,本就压力不小,离沙州又有整整两千里,实在是鞭长莫及,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在等河湟之战的结果,论坎力能不能赢很重要。
沙州兵带回了战利品和此战结果,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瓜州那边肯定知道了,论勃珢也会知道,他若还没蠢到家就得想想自己面临的局势,更不可能跑来沙州了。
吐蕃人没什么动静,天山回鹘倒是有事,前些天西州叶护句罗俾(阿依叔叔)派人送来请柬,大回鹘汗国将在西州举行可汗即位大典,邀请邻居去观礼,日期定在十一月十五。
烦了眉头一皱,不对。
首先是太快了,可汗即位是部落推举,要部落联盟中地位最高的七个人共同拥戴某人,然后举行正式的仪式成为可汗。可即位仪式应该是得到大唐正式册封后的春天举行,即使得不到大唐册封,也该是明年春天才对,这次却赶在冬天。
而且喊出了大回鹘汗国的名号,可能是回鹘人对于复国情绪紧迫,见大唐拖着不册封,索性在冬天举行仪式,可回鹘诸部刚刚安稳下来,阿依也不是那种性格急切高调的人,不该是这样。
还有一个不寻常处,仪式地点在西州,按目前天山回鹘的势力范围,角落中的双河州肯定不适合作为汗帐驻地,按位置来说要进取收复漠北该选庭州,按阿依性格要休养生息,该选龟兹,西州距离庭州仅五百里,整体位置有些偏于东南,而且那里是句罗俾的老巢,阿依得跑好几千里赶到完全陌生的地方。
句罗俾这老货不会是想搞鬼吧……
烦了越想越觉得没底,句罗俾一直随风摇摆,看似人畜无害,可天山回鹘草创,民心未附,这货若是扮猪吃老虎,阿依恐怕要被坑。
当晚便与张议潮商量,“我得去西州”。
“我与兄长同去”。
“不用”,烦了道:“形势不明,在回鹘地盘里人多没用,况且过些天鲁豹就到了,你得准备安置”,鲁豹带来两千骑兵,得提前做许多准备。
张议潮点点头,又问道:“兄长要带多少人马?”。
“带一百亲兵单乘,你帮我找熟悉道路的向导,准备驼队,我要走碛海道”。
“大兄,一百亲兵太少,而且碛海道难行,不如多带人马走沙伊道”。
自沙州去西州有两条路,一条出玉门向北,七百里至伊州,再向西七百余里便至西州,这条路虽然远些,但沿途补给更方便。
还有一条是西玉门关一直向西北行进,穿过大沙漠,补给困难,但要近四百余里。穿过沙漠的难处不仅是人要带着吃喝,战马也要携带草料和水,这大大增加了补给难度,所以烦了只能百骑单乘。
烦了摇摇头道:“不知伊州形势,不敢冒险,就此决定吧”。
张议潮见劝不住,只得答应,驼队要准备,上下刚经赶路也要休息几天,出发的日期便定在十月十八。
“小玖,挑人,挑马,收拾好器械”。
“勇子,你在这等鲁豹,有事听议潮的……”。
朱勇道,“我想小安子”。
烦了劝道:“此行不厮杀,你在这等着吧”。
朱勇怪眼一翻,“别跟我来这套!”。
“你这……”,烦了眼睁睁看他摔门离开,愕然道:“到底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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