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钟般的声音落下,古朴的礼乐响起,乐声仿若来自深邃的时间长河,苍劲、雄浑,听得祭司身上的汗毛也一并根根竖起。那些华夏人们也是个个脸色肃穆,带着一种朝圣一般的光芒,目视着前方的两座殿宇。
殿宇内塑像上的丝绸缓缓揭下,露出了庄严神圣的两尊塑像:左边的是头戴冕旒的黄帝金像,高数丈,衣右袵,端坐于一辆繁复华丽的指南车上,神情祥和,遥望西方。
右边的则是戴通天冠的洪武大帝像,却是坐在龙椅之上,姿容端重,不怒而威。教人情不自禁的仰望。
两尊金像皆栩栩如生,仿若就是降世的神明本尊一般,在看到的一瞬间,土著祭司便觉得冷汗涔涔,心中惴惴。
这两尊像,比之任何部落的神明塑像都更加的庄严、神圣。
“窃以轩皇定历,绵十世千百岁之春秋;涿鹿升香,冠九皇六四民之祀。惟帝圣开轩胄,化启昆源。义祀朝宗,群伦桄被……”
最上首,铁铉已经开始诵读起祭祀黄帝的祭文。土著祭司虽也算习得了一些汉文,但却愕然的发现,这篇祭文通篇上下,竟是一丁点也听不明白。
只知道这祭文听来抑扬顿挫,充满了神圣、庄重、神秘,远比所有部落的祭司祷告都更加富有“神性”。
看着那些庄重肃穆的华夏人,土著祭司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劣等感。在这些华夏人面前,无论是文明还是团结,是传统还是实力,他都感受到了来自全方位的压制。
在这一刻,甚至连祖祖辈辈一直崇敬着的神明,都已不是面前那两尊塑像的对手。
“……兹遥胄,锡以宏施!秉弓剑之威灵,靖烽烟于海甸。伏冀灵霄雷雨,助炎汉之中兴;复旦星云,启神州之景运。”
“尚飨!”
晦涩且庄严的祭文诵读完毕,一队雄壮的兵士为左边的黄帝献上了贡品。祭司发现王副将赫然在列,平时有些不着调的他此时面色却无比的庄重,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般,让祭司更为侧目。
华夏移民们紧随其后,用一种极为优雅的姿势参拜了他们的“神明”,然后将手上散发着淡淡烟气的“细木条”插在了一口青铜制成的精美容器之中。聚在一起的烟气似乎象征着这些华夏移民正变得更为团结,这样的祭祀成果,让土著祭司分外嫉妒。
雍容庄重的祭祀仍在继续,祭司一眨不眨的端详着。华夏移民们为黄帝敬过香后,自觉取道到右边的洪武皇帝像前叩拜礼敬。数百人的行为却显得那么的有条不紊,除了礼乐,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余声响。这样的场景,比之乱吼乱嚎的部落祭祀不知庄严多少倍,那些土著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心神皆为之震慑,也都不敢做声。
过了许久,一系列繁复的流程才告结束。方才肃穆的气氛险些压的土著人们喘不过气来,等到祭祀结束他们才觉得心里一松。祭司却仍旧置身于刚才华夏移民祭奠时的气氛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爵位最高的张赫宣布开宴,华夏移民们的气氛才再次变得轻松起来。此时庙外的广场上已经摆满了桌椅,还搭上了更为高大的戏台,戏台子上,已经有人准备着开始唱戏,这里的饭食和戏,可比方才在城东的时候更加精致的多。
很快有几位士卒过来,引着这些部落土著去用膳听戏。祭司则被一位兵士单独领着,到了最前方的主座上。
在这里,铁铉、张赫、毛骧,以及充作翻译的王副将,已坐在桌边恭候。几人邀请这位大祭司入座用膳,大祭司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使用着优雅的筷子,而自己却只能使用双手抓起菜肴……不由得又感受到了一种恼人的自卑。
酒过三巡,铁铉给王副将使了个眼色,王副将会意,笑着问祭司道:“老马啊,有件事俺始终想不通。你们这些土著和我们华夏相隔千里万里,却又为何和我们华夏人长得这般像?”
这话倒是把祭司问的怔住了。他努力的去倾听王副将的说明,这才明白,原来这個世界上的人有黄种人、黑人、白人,等等等等。
寻常来说,只有大明周边的人是和华夏人相似的黄种人,这些人大都有着华夏的血统。隔得再远些,就是有着白色皮肤、异色眼眸的白人、色目人。
而他们部落里的人明明和大明相隔很远很远,却有着相似的模样。属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见多识广的祭司也答不上来,铁铉便也没有追问,而是转而询问起了祭司他们的神明与祖先的故事。这一方面,祭司倒是如数家珍,用着夹杂生涩汉语的土著语,配合上各种手势的比划,将部落里代代相传的神话一个个说了出来。
太阳神、羽蛇神,大洪水等等,说到大洪水时,铁铉骤然打断了他。“大洪水?你们的传说中也有大洪水?”
说着,他指了指台上正好在演着的“大禹治水”的戏目。
祭司怔住了,愣愣的看着台上正在“洪水”中奔逃的“人们”。
“或许,我知道为何我们如此相似了。”铁铉深深的看了祭司一眼。“根据我们华夏的记载,因为洪水淹没了大地,曾经有许多同胞们被迫逃离了家园。”
“我在想,我们的传说为何也如此相似,只是因为时间久远,在某些细枝末节有所偏差……不过大体仍是相似的,比如龙是我们华夏代代相传的神灵,而你们则尊崇着极为相似的羽蛇;黄帝曾经驱散蚩尤的浓雾,让世间重获光明,而你们则崇拜同样伟大的太阳神……”
“就连很多习俗,你们都与我们华夏人一样:你们喜欢以羽毛为装饰,我们华夏的勇士在汉朝时还保留着这个传统,称之为‘羽林军’;伱们的文字晦涩难懂,却和我华夏商周时期铸于鼎上的铭文极其相似,你们善于耕作,而耕作正是我们华夏千万年来最为根本的传承……”
铁铉滔滔不绝,祭司虽只听懂了大概,但是却十分震惊。他的心里有一个猜测几乎要呼之欲出,却不料铁铉已先于他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莫非,你们就是我们在大洪水中,失散了三千多年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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