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说道:
“要说有些官员借助官势,占些朝廷和百姓的便宜,定然是有…”
“甚至各地侵吞税粮与巧立名目征收赋税,应该也是有的…毕竟地方官就靠这个发财…屡见不鲜了…”
“大明官员数万,朝廷也不能保证所有的官员都是清政廉洁…”
“但六部串联省府,党援大臣,倒卖国帑近千万石,儿臣是不信的…”
“况且,不论是何人贪腐谋私,那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以他一个区区的户部尚书,来京还不到两年,竟敢勾结六部,将六部官员全拉下水…”
“这事,透着邪呀…”
朱标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看向门口,脸上阴晴不定。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的说道: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皇爷爷信不信…”
正在倒茶的朱雄英手上一顿,扭头看向朱标:
“是不是锦衣卫…”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标打断了。
他摆摆手:
“这么大的案子,毛骧说的也不算…”
这句有些暗指老爷子的话,朱雄英没接,他只是把手里的茶盏递给朱标。
朱标又叹了一口气,接过朱雄英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之后又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良久的沉默。
直到朱标走的乏了,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茶盏。
他觉得这茶盏是累赘,就把这盏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去告诉秦无用,传毛骧…”
说完这句话,朱标也在空闲的椅子上坐下,只是心不在焉之下,他险些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
朱雄英赶忙搀扶,朱标却摆摆手,示意不碍事。
直到朱雄英迈步走出了门,他才以手扶额,露出了生命的疲惫。
……
这次是在文华殿的书房。
一张空旷的书案上,只有两盏茶水,冒着袅袅的热气。
朱标坐在主位,毛骧坐在对面,朱雄英就可怜的多了,他站在朱标的身后,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朱标低头沉思,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来回磕个不停。
过了会儿,他开门见山:
“毛骧,孤有事要问你”
“是…”毛骧微微躬着身子,显得十分恭敬:
“臣知无不言…”
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天子家臣,朝廷鹰犬。
生死荣辱皆在上位之人一念之间。
他也知道锦衣卫的名声不怎么好,手段酷烈残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行事作风,刚直的陛下喜欢,可仁和的太子爷就不一定了。
况且太子爷一向对他不冷不热,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把手伸进锦衣卫里的意思。
如今终于召见,让他很开心。
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陛下有旨,太子爷要问什么,臣便答什么…”
朱标点点头。
“郭桓的案子从头到尾给孤说清楚…”
“呃…”毛骧略一沉吟,接着说道:
“大明开国后,敌患略平,朝廷功勋、百官反生懈怠之心…”
“他们与各地豪强串联勾结,上下其手,侵吞良田,瞒缴赋税之事亦日益严重…”
“洪武十三年,税课司岁收米粮不及五百石者达三百六十四处…”
“遂,陛下有旨,亲军都尉府除用心于敌军细作、民间舆情、百官家私之外,亦可酌情收敛各地豪强…”
“不过那时,正值胡逆案发,罢黜中书省,大都督府改五军都督府,朝野震动,都尉府亦人手不足,曾一度搁置…”
“后洪武十四年,陛下下旨编撰赋役黄册,亲军都尉府旧事重提,天武将军主理,下放一批探子,收集情报汇聚京中…”
“慢!”朱标打断道:
“那你等如何确认这些情报的真假…”
“呃…”毛骧又是一沉吟才接着说道:
“臣只要情报,不论真假…”
朱标点点头,拧着眉毛不吭声。
朱雄英却听得极为吃惊。
句句不提郭桓,句句又都是郭桓…
他只是个替罪羊!
古往今来这么多弄潮浪儿、圣君明主…能比得上老爷子心思深沉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而有这份隐忍功夫的更是绝无仅有…
老爷子意怀高远,天心难问,他能当皇帝,是因为做皇帝已经到头了…而不是他只能当皇帝…
想到这,朱雄英又幽幽的看了眼朱标。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朱标能有这么大的权力了…
老爷子敢给!
就凭朱标那点零碎道术,就想跟他斗法?
开玩笑一样…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朱标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
“下去吧,不要说你见过孤,告诉傅让,不要记档…”
“喏”毛骧站起身,拱拱手后屁股冲门往外走。
“听明白了?”等毛骧出门后,朱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问道。
朱雄英点点头:
“郭桓只是一个由头,皇爷爷是想宰大户!要把豪强与官僚的关系网连根拔掉!”
朱标点点头,有些欣慰。
过了半晌他又摇摇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朝廷鹰犬,擅行生杀,伤人亦伤己,你要慎重…”
朱标的沉重却并没有影响到朱雄英。
如今他缓过了劲,脸色沱红,一副心潮澎湃的模样,似乎将要带来的杀戮让他极为兴奋。
他浅笑一声:
“月圆之时便是月缺之始…”
“因时因势,克己顺变,儿臣相信,此事罢,我大明的吏治将前所未有的澄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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