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郎中却没他这个心情。
挖坑、砍柴、烧尸、埋尸,什么都要他安排,忙的脚不沾地。
“哎呀你们…北边背阴,就去南边嘛…见天的日头照着,总归会有些干柴…湿柴怎么烧?”
“对了,猛火油带了没有?找来…”
“哎呀,你们那个坑怎么刨的,埋耗子呐?”
刑部郎中四处转悠,不时的还要吩咐几句,腿肚子转筋不说,这会连嗓子都快冒烟了。
这会儿他从北头绕过来,又看见在树荫下呼呼大睡的关千户。
他喘口粗气撇撇嘴,羡慕中又带着埋怨:
“妈的憨夫,到哪都能睡得着,怎么不他娘的睡死你!”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的心里有些发愁。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听说这地方很是邪门啊…还有这么多的尸体…唉…
得赶紧干,干完赶紧走!
念叨着心思,他走到关千户身边,陪着笑脸轻轻拍了拍关千户的肩膀:
“千户…千户?…”
“唔…唔…”关千户睡眼惺忪的拿下脸上的荷叶。
这会儿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看了半晌,才辨认出这个人是刑部的官差。
他瓮声说道:
“埋完了?那走吧,回京交差,明儿早再来,爷们肚皮饿了…”
“嘶…”刑部郎中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吃吃吃…就知道吃!遭了瘟疫的匹夫憨货!
可想了想,他压住了脾气,依然是陪着笑脸说道:
“还没,只是如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关千户打断了:
“那你叫爷们干什么…”
他说着,又躺到了原地,把荷叶重新盖在了脸上。
我草你大爷!
刑部郎中脸色难看至极,他的心里,已经把关千户千刀万剐了。
……
最终,也不知道刑部的郎中是怎么劝动了这个军中的滚刀肉。
他站起身,仰天打了个哈哈,虎步狼巡一圈之后,厉声喝道:
“都给老子快点,尸首不处理好,等天热了,就要起大疫!”
“每一个埋尸的坑,要方圆三丈、上下两丈,不够数的重新返工!”
“要加快进度,日落前干不完就在这山上扎营,每个兵给个死人脑袋,都给老子抱在怀里睡觉!”
听见厉喝,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脸都绿了。
这几天,他们挖不完的坑和烧不完的尸,每次觉得活要干完的时候,京里就会再来一批,然后接着挖坑。
甚至每个人铁锨上的实木把都用折了好几根,如今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看他们动作快了不少,关千户又说了几句分工与颁赏许愿的场面话。
看兵丁们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像是有了主心骨的样子,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扭头翘起一只眼睛看着身边的刑部郎中,话语中有些炫耀:
“带兵就是养狼,要想把兵带成嗷嗷叫的狼崽子,那就得钢刀加肉片”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得让他们知道,完不成军务,不光要骂娘,老子还要砍了他!”
“都跟你似的?…什么事都商量,那样只能把兵带成狗!”
说到这,关千户看着刑部郎中的眼神有些莫名,黢黑的脸上也带上了怪笑。
他停顿了一下,学着女人的样子捏起兰花指,惟妙惟肖的学着:
“…王百户,求求你把这个坑挖好,要挖的圆圆的哦…不圆的人家可不要的呢…”
“还有…江把总…请你去砍些柴火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一个军中杀人不眨眼的糙汉,做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本来就好笑,更何况他还刻意的学女人说话的腔调细着嗓子说话。
这更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刑部郎中却丝毫不感觉可笑。
他知道,这是这个糙汉在腌臜他,也是个下马威。
所以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是不吭声。
看他不吭声,关千户弯腰捡起一颗人头,面对面的瞅了几眼,把这颗头颅合上眼睛后,顺手扔到了挖好的坑里。
……
这发生一切,朱雄英都没有看见。
他就没上山。
他仔细的想了想,琢磨着以他的身份,要是专门上山去瞧尸体,让满朝文武知道了,影响不太好。
所以他跟着送尸的队伍,到了山脚下的关公庙就停了。
不过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俏儿。
徐俏儿一身血红的衣裳,就站在关公庙前,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双眼带着无神与复杂,直勾勾的盯着山上的乱坟岗。
而她背后的香炉炊烟袅袅,显然是刚上完香。
朱雄英的瞳孔一缩,拨马直勾勾的走过去,脸上有些凝重:
“你怎么能调大内的兵?”
看见朱雄英过来,徐俏儿的脸上似乎有了些欣喜的样子。
可听到他的话,徐俏儿小脸一垮,眼神似乎有些黯淡。
她强打精神说道:
“是皇后的令,皇后让臣来看看…”
“噢…”朱雄英点点头,脸上有些若有所思。
趁着这个功夫,徐钦走了过来见了礼:
“臣参见殿下…”
“嗷嗷…”朱雄英回了神:
“小钦子也来了?好…嗨…人多眼杂的,甭这么大身量,看见了不好…”
扶起徐钦后,朱雄英又扭头看着俏儿:
“你从山上下来了?皇祖母让你来干啥?看看死了多少人?”
徐俏儿眉眼似水一般的平淡,她问道:
“殿下问这么多,要臣先回哪一句?”
朱雄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什么毛病,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态度?
想了想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觉得,徐俏儿虽说是武勋家的嫡女,从小耳濡目染,但毕竟没有沙场征伐过,一下看见这么多的死人怕是有些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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