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从饭碗里抬起头,眉头凝在了一起。
朱雄英也是一惊。
黄琛,是庆阳公主的驸马,而庆阳公主是老爷子堂哥朱重四的亲闺女。
虽说是堂哥,不一支儿,但在老爷子看来,这就是不同父也异母的亲兄弟。
他死的早,可念着他的恩情,庆阳公主与她的驸马爷,也被老爷子破格重用,骠骑将军,中都留守司,手握重兵。
朱元璋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沉默一会把黄铉宣进殿问道。
“你爹怎么死的?”
黄铉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按宗谱算,他还要叫朱元璋一声叔。
他出生那阵朱元璋的势力已经很大了,天生富贵,所以他的脸上带着些优渥,只是如今显得有些悲戚。
他说道:
“无疾而终,夜里还就着驴肉喝了二两,可早上起来就没气了…”
“唉…”朱元璋叹了口气,又和黄铉说了几句话,才扭头对朴仁勇说道:
“传旨…赐葬凤阳白塔原,恩子黄铉左军都督佥事”
左军都督府,是徐允恭的地头。
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疲惫。
后辈人就这么突然的死在自己前头,这让他没来由的有些恐慌。
蓦的,他瞥了一眼朱标。
要是有一天…这个江山,他坐的稳吗?
咱要是死了,那些军中的杀才举兵叛乱,那这大明的江山,还会姓朱吗?
唐胜宗、陆仲亨…常家…徐家…
还有咱的那些儿子,咱活着兄友弟恭,可咱要是死了…他们会不会拥兵自重,同室操戈…
老二老三?…不会…他们没那个胆子…老四老五?…也不会…他们更没有那个胆子。
他的世界很简单。
尊重人性,尊重利益。
而如今最大的人性,莫过于皇位,最大的利益,也莫过于皇位。
靠在椅背上,朱元璋闭上眼想了很久,他又睁开眼瞥了一眼朱雄英。
这孩子心狠手辣,疑心果决…祖训录困得住他吗?将来他要是削藩怎么办,削藩…他的那些叔叔弟弟…
为了权力,他会学胡亥…把宗室屠戮殆尽吗?
“嘶…”朱雄英汗毛倒竖。
刚才有一瞬间,他背后发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可怕的吓人。
朱标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啥…没啥…”朱雄英干笑两声,又四下看个不停。
刚才不对劲啊…谁在背后算计老子了?
“三妞那怎么说?”朱元璋睁开眼瞥了眼朱标。
死了个堂哥的女婿,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婿。
“呵…呵呵…”朱标干笑两声:
“牛城那罪名倒是定了,罪证倒也确凿…只是目前还关在天牢,刑部不敢判…”
朱元璋又问道:
“你怎么说?”
“依儿臣的意思…”朱标的脸上露出几丝愁苦:
“依儿臣看,不如发配云南去,偏远之地,堵住了悠悠众口不说,沐英那也能照拂一二…只是…”
他迟疑了一会,才接着说道:
“只是崇宁那也要跟着去…儿臣劝不动啊…”
御案上的茶盏被仍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咔嚓…”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朱元璋寒声说道:
“随她乐意!”
“她愿意给那个混账守节,就让她死去!咱只当没养过这个闺女!”
“丢人呐丢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这…嘿嘿…”看着突然暴怒的朱元璋,朱标讪笑两声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忍住了,扭头对朱雄英努了努嘴,使了一个眼色。
吆!有事儿子上,有钱你替儿子收,是这意思不…
有他妈你这么当爹的吗?
可想了想,也确实不能让崇宁公主就这么去云南,本来身子骨就弱,还怀着身子,再赶路?
死到路上都不稀罕!
琢磨了一阵他对朱元璋说道:
“皇爷爷,您甭说气话…”
“云南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说,三姑还怀着身子呢…况且,您知道的,三姑自小身子就不好,万一…”
朱元璋虎着脸,拧着腮帮子不吭声。
朱雄英心里知道,老爷子也不愿意自己姑娘临盆之际栉风沐雨,可一来国法至上,二来,他这是知道自己劝不动。
崇宁公主虽然温婉,可自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
朱雄英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依孙儿看,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让三额…让牛城想法子去!书生心眼儿多…您说呢?”
朱元璋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脸上有些缓和,慢慢的越来越缓和,最后竟然露出几丝笑意。
“是这个理儿!”他嘟囔着,扭头看着朱标:
“传咱的旨意给牛城,他犯法是他活该,可咱闺女不会跟他去云南,让他想法儿,要不然,咱让他牛家男丁死绝,女丁代代沦为娼妓!”
朱雄英松了一口气。
他还有别的法子,很简单,不让牛城去云南就得了…可这明显不现实。
如今是老爷子当皇帝,大明只有法外加罪,从来没有法外开恩,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里里外外杀了这么多人,治了这么多人,就你朱家免了?
闺女的事不算结,但好歹是有了法子,有了盼头,对注重亲情的朱元璋来说,也算是个好事。
想了想,他柔声对朱雄英说道:
“你跟丁显说的话咱都知道,咱很欣慰,可咱想知道,对于这个丁显你是怎么看的…”
朱雄英斩钉截铁:
“以弱者之姿,行敢言之态,如此不识大体,孙儿觉得他其心可诛!”
“呦呵?”朱元璋轻笑两声,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道:
“治国不是那么简单的,丁显有些偏颇,咱大孙也有些偏颇,你们都不懂咱为什么要办这个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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