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是永乐皇帝当年册封的皇太孙,用现在话说,就是隔代指定的大明接班人。
朱瞻基的胆识和才能,不仅永乐皇帝认可,包括现在的洪熙皇帝,还有朝中的文武重臣也都认可。
对于这位未来的大明君主说的话,谁也不敢轻视。
洪熙皇帝听到朱瞻基发表了与自己心意相左的意见,而且还搬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样高大上的话来施压于自己,内心泛起的恼怒之情让他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困意顿消。
“瞻基,先帝的治国方略,好的自然要继续,令臣民困苦的当然也要纠正。你却竟然指责朕改了先帝的‘道’?”
洪熙皇帝极为不悦。
高希却颇感欣慰,没想到侄子瞻基会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一边。
看来,当初永乐皇帝选他为皇太孙,颇有眼光。
高希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
“父皇,四叔说的都是事实。京师已经建成多年,虽然开支巨大,但赋税也在快速增加。”
“虽然南方的粮食物资要不断转运京师,大运河要常年疏浚,但这也解决了多少百姓的吃饭问题啊!”
“再说国家安全,儿臣也不能同意杨阁老的看法。父皇坐镇京师,京师和边防就更稳固。”
“若父皇去了南京,天子守边的气概就没了,何谈朝廷的安全?”
“父皇和朝廷的决心,才是大明安危的根本,而不是京师是否远离边地。否则像当年的南宋就应该更安全,而不是被忽必烈给灭了。”
“儿臣以为,父皇应效法先帝,坚定坐镇北京,则大明社稷安危又有何虑?”
朱瞻基的一番话,正是高希想说的,只不过说得更直接,这些话也就他敢说。
比如他说“三年不改父道”,意思是国家大政改变得太快,但洪熙皇帝听着像是在指责他不孝。
他又举南宋偏安的例子,南宋最后是亡了的,这就让洪熙皇帝更光火了。
“放肆,南宋九帝,你想说朕是哪个皇帝?是弃疆土、对金纳贡称臣的赵构(宋高宗),还是沉迷酒色、昏庸无度的赵禥(宋度宗)?”
洪熙皇帝朱高炽此时龙颜大怒。
“陛下,瞻基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先帝迁都北平的国策应该坚持。”高希急忙劝解。
实际上,他是想将讨论拉回问题本身,因为此时的洪熙皇帝发怒已经和国策讨论无关了,他是因为朱瞻基语话中隐隐指他不孝、以及拿他与南宋昏君相比而生气。
“陛下,老臣也以为太子殿下并非指责陛下。”杨士奇也连忙出来打圆场。
皇帝和太子闹出嫌隙,他们这些臣子在当中也难办。
“陛下息怒。”夏元吉也出言解劝。
“陛下...”
高希还想说几句话调解一下,却才开口就被洪熙皇帝打断了。
“高燨,你是太子太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太子?敢与朕这样说话?”
高希无奈,只能躬身说道:“请陛下息怒,太子无状,是臣教导无方,臣领罪,后必改之。”
好好的国策讨论,洪熙皇帝却开始迁怒于高希了。
还好,洪熙皇帝只是“嗯”地应了一声,但脸色铁青。
“父皇,是儿臣的想法,如何却要责备四叔?”
“你...你是准备与朕打擂台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直言罢了。”
“朕做太子的时候,何时敢像你这样对父皇说话?”
“父皇,儿臣若有不恭,等散了会,父皇只管教训儿臣。但现在是在讨论国家大政,父皇不可顾左右而言他。父皇针对四叔,无非是四叔要坚持先帝都城北迁的主张,没有遂了父皇的心意罢了。”
“你...你你...咳咳咳...”洪熙皇帝气得一口茶水呛到到气管里,猛烈咳了起来,搞得满脸通红,一只手还没忘了愤怒地指着朱瞻基。
“瞻基,不可对你父皇如此说话!”高希训斥道。
“四叔,你不是一直对我说,是忠言,才逆耳吗?可是古往今来,伟大的君王都有胸怀听得进臣子的诤言。何况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太子。这朱家的江山社稷是父皇的,也是我的。先帝大行才多久,我看父皇就懈怠了,沉迷后宫,不知保重龙体,在国事上就有所分心,这自然不是社稷之福。”
我的妈呀!
朱瞻基公然指责自己的父皇洪熙皇帝即位后不如以前勤政,而且沉迷女色。
往大里说,是说朱高炽在皇帝这个职位上不尽责。往小里说,是说朱高炽放纵私生活,影响身体健康不说,还影响正常履职了。
如果不是朱瞻基惹恼了洪熙皇帝,让他怒气冲天,这会子估计早就在龙椅上打磕睡了。
儿子指责父亲,兹事体大。
孔孟之道,别说是皇家了,就是普通百姓家,也是大逆不道之举。儿子怎么可以指责老子的错?
杨士奇和夏元吉吓得脸发白:“太子殿下慎言,太子殿下慎言!”
而再度发福的洪熙皇帝,也是脸色煞白,气的!
做了二十几年太子,他屈辱、隐忍。没想到当了皇帝了,还要受儿子的气!
高希连忙跪下磕头:“陛下息怒,这都是臣的过错,教导太子无方,请陛下治臣弟的罪。”
洪熙皇帝没有理高希,对着朱瞻基说道:
“好好好,瞻基,你长大了,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你以为你是先帝立的皇太孙,朕就只能立你为太子,是不是?”
“陛下,太子只是就事论事,只是出言不当,总是臣弟之错,望陛下息怒,不要迁怒于太子。”高希磕头恳求。
“好,高燨,你不光是朕的兄弟,也是瞻基的老师,还与朕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祸福与共,朕就与你说说理。”
“当年你与朕北上,过山东邹县。因为朝廷征用营建新都的木料,致使当地百姓连烧饭的木柴都没有。日常所用的大青染料,居然涨到大明宝钞一万贯一斤。百姓苦不堪言。”
“朕还记得当地的那首民谣中有唱词说,‘穉(zhi)子多孤母多老,几度临门望归早。火伴还家始报音,遗骸已润荒山草。’”
这几句唱词的意思是,应役男子的老母和孩子,天天都守在家门口等着他回家,却不料同去应役的同伴带来了他的噩耗,说他的尸骨早就滋润了山间的荒草。
天性淳厚的洪熙皇帝说到这里,流下泪来。
“先帝是明君,是圣主。可是先帝的不少国策,也让百姓受尽了苦。朕为新君,于心何忍,又岂可坐视?匡正先帝的过失,难道不应该吗?”
“陛下,臣弟的意思,想要让百姓日子好,不能总想着守成。就像一个百姓一家,要想富足起来,不能光想着如何节俭,还要想想如何多挣钱。有了钱,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营建新都,也就是增加建造投资,同样可以拉动经济民生,可以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也能让朝廷有更多进项。这才是根本之道,臣道已经说过多回了。因而,臣弟才认为先帝都城北迁的国策是对的。”
“况且,都城北迁也不光是经济民生的问题,还有御敌于北疆的长远考虑。现在又要往回搬,放弃新都,岂不是巨大的浪费,又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朱瞻基赶紧补了一句。
“你...瞻基,你是不是以为朕只能立你为太子?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洪熙皇帝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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