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等人听到船舱外脚步声杂乱,接着有粗鲁的推门声、查问声,当中又掺杂着客人的抱怨声,孩子因害怕发出的哭喊声。
高希这一行人,人口众多,虽然都换作普通客商及家眷的打扮,却包下了几间最好的客房。
高希和袁纨倒也沉得住气,端坐在舱房中,金琬琰千金小姐的脾气却有些压不住。
她将随身皮鞭握在手上,几个大步就走到了门前,一脸怒意,像要出门与官兵们理论。
“妹子,不可鲁莽!”袁纨立即阻止。
“大姐,老爷犯了什么罪,圣上就要暗中下令海捕?朱家父子三代,都得老爷多年鼎力相助,现在倒好,老爷成了东郭先生了!”金琬琰不满地说道。
“琬儿,不许胡说!”高希出言训斥,“瞻基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他的心。”
“你知道他的心?他的心就是要赶尽杀绝!”
“住嘴!”高希的声音变得严厉。
“你就会对我吼...呜呜呜...”金琬琰委屈地哭了起来,袁纨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劝慰。
“今天是我们高家的一劫,若能过了这一关,我们便能远离朝堂是非,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若过不了这一关...”
这时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船主的说话声。
“上官,上官,麻烦小声些,别惊吓了客人!”
“上官,上官,我们是普通客船,稍带着带点货,麻烦手脚轻些!”
“上官,上官,这是一点小意思!”
听这话,显然是船主将一些银两塞给了正走过来准备检查舱房的官爷。
啪啪啪...一阵狂乱的拍门声。
高希挥了挥手示意,平安开了门。
呼啦,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手持官刀的军士。
一个手拿画像的官爷,看起来是一个小头目。
他咋咋呼呼、趾高气扬地跨进门,也不看人,用手一指高希。
“你们听好了,老爷我虽奉命检查来往船只,无论出海与否,船上人等,无论客商还是船工,又或者一只臭虫,都要一一验看明白,方可放行。”
高希起身,作了一揖,说道:“我们就是普通行商,这次准备带着家眷出海谋生,这里有路引,上官请看。”
高希递上路引,船主忙说道:“这船上客人的花名册早几日就呈交了官府,如今人都在此,并没有作奸犯科之人。万望上官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说话间,高希使了眼色,平安又悄悄塞给他二两银子。
小头目收了银子,脸上还是一脸的傲慢,只是比对画像时说话的语气放软了些。
“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上面有话,要来查...啊...你,你是?”
他突然结巴起来,惊讶取代了傲慢,甚至他的腰也不自觉地向高希弯了一点,明显是在表示谦卑。
“你是...哦,不对,这...”
他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看看画、又看看高希,反复对照了数遍。
然后,又拿着手中那一沓画像,对着袁纨、金琬琰、朱詹鲲、朱詹鹏、高强,还有高父、高母、高罕一家、平安两口子,挨个对照了一遍。
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他没有画像,那是高希的蒙师胡老秀才,从未涉足朝堂之事,因此朝廷上并无他的画像。
这小头目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数了,交待道:“你们看好此地,一个也不准跑了,也不准怠慢,我这就去请将军来”。说完,着急忙慌地一转身就跑出了舱房。
过了一会儿,高希只听得“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舱房被一把推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将军站在了门口。
“将军,就是这一家人。属下不敢确认,也不敢自做主张,请将军定夺。”刚才那个小头目向这位将军报告。
“啊,侯...”袁纨喜出望外,来人正是高希袁纨夫妇的老相识侯端将军。
当年,高希孤身一人大战海盗,就是假借侯端的大名,有勇有谋地将张三根等一干汪洋大盗杀得大败。
当年侯端还只是金山卫的副手,任指挥同知。
后来金山卫军跟着高希北上平安赵王之乱,以勤王之功,一把手指挥使西贵升任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侯端顺理成章升任了金山卫的一把手。
这十几年来,金山卫军因为早年入股锦绣集团的业务,再加上小官镇经济的飞速发展,金山卫军早就摆脱了当年穷得叮当响的局面,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财大气粗。
如今的金山卫军在侯端的治下,更见军纪严明、武备整饬。
前些天,他从报纸上得知“高希葬身火海”的消息,着实伤心不已,一个人在军帐中暗自流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接到密旨,将袁寿一家锁拿,听候发落。
密旨是由太监传的口谕,也没个理由,他只能执行。
另一道密旨倒是有行文,还配了画像,厚厚一沓,再一看,好嘛,就是高希全家啊!
他当场又喜又悲。
喜的是高希没有死。如果高希真的死了,皇帝老子为什么还要暗中搜捕高希?还要抓袁寿一家,不就是因为高希是袁寿的小舅子,袁寿的父母是高希的岳丈和岳母吗?
悲的是,皇帝如此如临大敌,布下天罗地网,高希一家能逃出去吗?
他虽贵为金山卫最高指挥官,掌握着松江府地方的卫所官兵,但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帮着高希一家逃走。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高希在哪里。
他只祈求高希能从松江府这里往外逃,多少他可以想办法护高希一家周全。
这些天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就怕高希不从松江府这里逃走。
朝廷虽然派了锦衣卫过来,都被他以小官镇实为大明第一城,人口三百余万,需要分工协作为由,将他们唬弄去检查城里的旅店、茶肆、商铺了。
他自己则日夜带着官兵登船检查,一定要自己先找到高希才行。
只是那几个来传口谕的内官有点麻烦,像是几贴狗皮膏药,时不时、冷不丁就串到各处码头,自作主张登船查看花名册。
侯端虽然内心极其厌恶锦衣卫和内官太监,但表面上却大献殷勤,派了最好的马车,每日将他们送去城内最好的茶肆、酒楼、戏院、勾栏之中。
小官镇的灯红酒绿和繁华似锦,一下子就将他们弄得夜不归宿,沉醉温柔乡了。
此刻,侯端终于看到了高希,为高希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看到袁纨面露喜色正要叫他,侯端却大吼一声,狠狠地打断了她。
“侯什么侯?!来人,拿过画像来,让本将军一一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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