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诗言志(1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9845 字 6个月前

第412章 诗言志

忻州。

喧闹声传来之时,薛岿正紧张兮兮地坐在酒楼上与李白对酌。

“先生听到了吗?”他压低了头上戴的毡帽,用手挡着脸,往窗外看去,只见商旅百姓们从城门外涌进来,“他们在喊打仗了。”

“走。”

“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

“仗剑出门去,孤城逢合围……”

“阿兄!”

“好!”

崔乾佑微微冷笑,挥师追杀。

哪怕设伏被提醒发现,他依旧认为自己能击败王忠嗣,进而,他还要顺势攻取太原城。助安禄山夺下河东,并逼安禄山举兵造反。

薛岿于是挥得愈发卖力。

进了大营,他们脚步匆匆奔向一顶帐篷,“唰”地一掀帘子,只见帐篷里站了许多人。

山石的凹陷处里,则是他方才以这山石为砚,磨出来的墨水。

他想到自己少年登科,孟浪轻浮,在歌舞升平的盛世里蹉跎掉了半辈子的大好时光。如今,为盛世守边塞守了一辈子的老将没了,盛世似乎也要没了……他有这种预感。

树林里响起了暴喝,与此同时,箭雨当即向云中军袭来。

南山的山顶上,薛岿光着膀子,正在拼命地向山下呐喊着,喊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薛郎马上来了。”薛嵩应道。

“何处?”

那是城门已被关上了。

“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崔颢于是向众人一揖,惭愧道:“罢了,心中有情道不出,李白题诗在上头。”

崔乾佑惊怒之下,也不顾有可能再来一次的爆炸,喝令士卒继续追。他接连鞭笞了几人,抬眼一看,连那断后的敌军都要逃远了。

“放我们进去!”

据他所打听到的一些消息,薛白之所以还没过来,似乎是因为王忠嗣的情况也不好。这却不好对燕惟岳说,以免他更为担心。

李白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剑,当即下了酒楼。

“呜——”

“自称是雁门关来的薛岿,去把他兄弟找来。”

因为戍边,他唯一的爱好被耽误了六十年,临到了,若是能放下战事,沉浸在诗句里就好了。

才勒过缰绳,崔乾佑忽然一愣,余光瞥到了一个让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画面。他回过头,赫然见王难得已纵马杀到能元皓的面前,手中长枪如闪电般连刺三下,刺死了两名亲兵,重重捅在能元皓的护心镜上。

~~

南山山顶上,李白目睹了忻州城外这一战,有遗憾,也有庆幸。

李白只答了两个字。

“是,久闻老将事迹。”薛白道,“今日终于有机会并肩杀敌,幸甚。”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王难得连忙回马,整军撤退,很快就陷入了包围。

于是,李白作完诗,又吟了第二遍。这次,燕惟岳终于也能跟着念。

待他们赶到南城城门,城门还没有闭上,守城卒其实是想关门的,可惜完全没有经验,这会儿只好暴怒地大喊道:“不许再挤了!再挤进来,杀!”

他看到一个三缕长须的男子站在那儿,却不像他想象中的李白,于是微微摇头。

薛岿见状,悲哭一声,扑到了燕惟岳的面前,道:“末将领了军令状,却没请来援军,请将军处置。”

薛岿声音沙哑,从李白手里接过竹竿,大力挥舞。李白则累得坐在山石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毛笔。

李白心中郁气尽去,只觉痛快,哈哈大笑起来。

一群废物从眼前跑过,再往后,云中军追杀上来,为首者是一个手持长枪的骁将,身披全副银盔,非常有追击溃兵的经验,偶尔才出枪杀人,引领着士卒们驱赶曳落河军。

护心镜瞬间碎裂。

“八千曳落河一战尽灭,正是胡无人,汉道昌!今日结识诸将军,是李白之幸,幸甚,当与将军一醉方休,以为将军庆功!”

频率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云中军停止了前进。

崔乾佑习惯性地皱着眉,亲自率兵补上。务求击溃云中军,实现驱他们破敌的战术意图。

燕惟岳闭上眼,帐篷中的众人正担心他从此不再醒来,却听他问了一句。

隐隐地,能听到斥候好像是这般低声说话,薛岿心里不由期待起来。

“先生,我们去哪?”

燕惟岳终于睁开了眼,凝视着李白的脸,脸上恢复了生气。

诗言志,他毕生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志向,但太多的情绪闷在胸口从未说出来,无比想要借着李白的诗来言志。

范阳经略军并不同于曳落河军的各自为战,他们训练有素,冷酷无情,只知听从指挥。

李白当即往山顶上跑去。

他们兵力充足,又是生力军,更兼提前设伏,自是甫一杀出便占了上风。

“哈哈哈!”

他蹲在灌木丛中,只显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神,只见安禄山麾下还成建制的兵马赶过之后,奔来的便是曳落河军的溃兵了。

能让兵士在这种情况下有条不紊地进入树林,足可见他的统率能力。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并不满足于只击败云中军。

“原来这般,我还怕薛岿又吹牛了。”

忽然。

“一辈子待在雁门关,这阵子见了崔颢,见了薛白,足够了。”

一枪之势,直接把能元皓击落马下。

话音未落,李白已扯着他大步挤进人群,他匆匆转头一看,见那几个保护着李白的汉子已被酒楼小二拦住,丢了一串钱迅速又跟过来。

~~

树林中,趴伏在地上的战马打了个响鼻,想要站起身。

燕惟岳念叨着,满足地闭上眼,这次似乎不打算睁开了……耳畔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若此时王难得麾下统领的是河源军的士卒,必然是如臂指使,能够立即掉转方向。但他初来云中,指挥得必然没有原先顺畅,打顺风战时还好,一旦有意外,士卒们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宁可让老将军多与这些诗人谈论一会,于是不敢打破这气氛,傻笑了两声,为崔颢捧场。

“从军。”李白的语气随意,仿佛是说要换一家酒楼喝酒,“前阵子,我们做了一桩大事,助云中军王将军绕到了太原,哦,具体的就不与你说了,我看今日情形,王将军必是已胜了,我打算前去寻他,自荐到云中军幕下。”

“将军!”

“李白的诗,真仙啊。”

当战场上的尘烟散去,他转身下山,竟是情绪低沉,许久没有说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忽然有人在耳边唤了一句,道:“因公务耽搁,我来迟了些,将军勿怪。”

“当然。”

燕惟岳侧躺在那里,嘴里正喃喃说着什么。

薛岿还想再说,李白已然迈步而行,只留下一个放荡不羁的背影,浑然不像是个年过五旬之人。

“先生在想什么?”薛岿不习惯这样的李白,不由问了一句。

崔颢今夜能在此地遇到李白亦是惊喜,只是一直没机会见礼。既然燕惟岳喜欢诗,他也不吝啬,当即道:“好!今日大胜破敌,正该庆功。我便献丑一首,再请薛郎作诗。”

在他脑袋上方,那招展的布袍上写的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伏”字。

李白今日见了战场杀敌的情形,情绪激昂,诗到后来,字字如剑拔弩张。

“安禄山的八千曳落河,被我们一战歼灭,没什么好遗憾的,值了……”

这两句一般般,不太像是李白。

等了一会,黑暗中真有一骑奔来。

再回看官道,安禄山的败军正马不停蹄地从南山下方奔腾而过,经久不停,伏兵却没有动手,可见是范阳一方的人马。

竹竿上的布被风吹得招展开来,呼呼作响。

薛岿看得心驰神往,恨不得投身至追兵当中参战,为薛直将军报仇。

“今日见将军杀敌。”李白道:“我为将军写首诗吧?”

虽不知人有没有死,王难得之勇猛,惊愣了周围的士卒。

薛岿不由道:“先生,你那些同伴没能挤出来。”

“可那角声满天……为何是在秋色里?”

~~

夜更深。

薛岿惭愧道:“我是说,我们没有盔甲、马匹,这兵荒马乱的,要是……”

崔乾佑心中疑惑一闪而过,毫不犹豫下令道:“放箭!”

灌木丛被踏倒,枝叶纷飞。

~~

“击杀王难得。”

“啊?先生不是连翰林都辞了,怎会想去云中军幕府任职?”

接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神,当即明白过来,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事。

~~

“看!”

“你不是老兵吗?”

燕惟岳不信,可还是睁开了眼。

“呼,呼,我挥不动了。”

“是……薛郎?”

薛岿见李白不说话,只好自报了姓名以及番号。他倒不是认为自己的名头有什么用,而是怕李白名头太大容易有麻烦。

这老将很有经验,并不恋战,掩护着云中军脱离缠斗,之后便边战边退,竟是简简单单地就要把崔乾佑的战术意图破坏掉了。

燕惟岳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火光中认出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道:“我还怕调你去代州害了你,对不住你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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