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水泥?”
颜继祖看到校场中整整齐齐码放的两千袋水泥,好奇的四处打量着,然后又问道:“这么多的水泥,能修筑多少房屋?”
卢象升站在旁边以手抚须,说道:“鳌山卫那边的水泥工坊送货的时候,曾经提起过,说是一袋三十斤的水泥,加上水,用来抹平城墙的话,可以覆盖十丈见方的面积。”
“如此说来,这是……两千袋?这也不够加固济南府城城防的啊!”
卢象升说道:“没办法,这两千袋水泥已经花去了四百两银子,而且还是刘衍低价给我的。回来的时候我也核算过,要是将整座济南府城的城防都用上水泥加固,至少需要两万多两银子,这还是保守估计。”
颜继祖长叹一声,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看这两千袋水泥还是谨慎些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先紧着之前破损之处使用吧。至于其他地方,我看还是算了。”
卢象升点头赞同。
此时已经临近年末,济南府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哪怕城中百姓普遍困苦,哪怕城池在经历了清军两次进攻之后,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年关的喜气依然回荡在城池内外。
卢怀英亲自坐镇城头,监督着民夫将两千袋水泥全部用在了城防上,在寒冬时节对城墙和附属的防御设施进行修补。
几天之后,两千袋水泥便见了底,只剩下七十多袋,但是城墙上的破损之处还有不少。
于是卢怀英便从城头上回到了总督府,想请示卢象升,是不是再派人采购一些水泥,却在卢象升的书房外遇到了颜继祖麾下的参将许桐珲。
“许参将?可是颜抚台在里面?”
许桐珲点头说道:“颜抚台正在和卢督臣商议事情,任何人都不让进去。”
卢怀英说道:“许参将等候多久了?”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
卢怀英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回城头上,等到恰当的时候再来请示,却见书房的门打开了,颜继祖脸色很不好的走了出来,对许桐珲说道:“立即准备车马,随本抚去化斋!”
许桐珲不敢多言,跟卢怀英招呼了一声,便快步去准备车马了。
卢怀英急忙对颜继祖行礼,却只换来了一声冷哼,心中诧异的看了看半开着的房门,最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督臣?”
“进来吧。”
卢怀英进入书房内,只见卢象升坐在屋内眉头紧锁,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有事?”
卢怀英道了声是。
“是水泥用完了吧?”
卢怀英又道了声是。
卢象升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是请示继续采购水泥的,那就不要说了。城防剩下的部分,先将就着修葺好了。”
“督臣,别处还好说,只是南城墙还有几处缺损,如果能继续使用水泥修补,效果肯定远胜其他办法的。”
卢象升摇头说道:“没银子了,府库中已经见底了,没有银子了!”
卢怀英非常诧异,说道:“前几日不是还有数千两银子没有动吗,几天时间便都用完了?”
“前日,督标营和抚标营采购了一批草料,用去了一笔银子,昨日抚标营采购了部分铁料,又用去了一些银子,再加上德王派人来收取了一笔欠款,府库已经被德王府的人搬空了。”
卢怀英大惊失色,说道:“那下个月的军饷也……”
“唉!”
卢象升叹息道:“刚才本督和颜抚台就是在商议此事。朝廷已经两个月没有发下军饷钱粮了,经过上次奴贼劫掠,京畿之地残破不堪,朝廷也没有银子。”
“本来本督还想留下一些银两,多少给将士们发放一些饷银,虽然不能足额,至少也让将士们喘口气,可是现在却没办法了。”
卢怀英此时也是苦着脸,不过还是宽慰道:“督臣不必焦虑,也许颜抚台那边能借来钱粮应急。”
“借?还能找谁借?”
卢象升说道:“济南府城内外,凡是能借到的,本督和颜抚台已经都借到了。要不是济南府城连续两次被奴贼大军围攻,本督和颜抚台以整顿兵马、修葺城防为理由赊借,估计一两银子都借不到。现在赊借来的钱粮都用光了,不会再有人愿意借了。”
此时卢象升心中悲愤,督标营和抚标营经过整顿,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战力和装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钱粮却断了,朝廷又指望不上,真不知道大明朝的钱粮都在哪里,为什么天下百姓和卫国的将士如此贫困!
卢怀英看着满脸愁容的卢象升,心中也是同样悲愤,忽然说道:“督臣,属下以为,不如试一试刘游击的建议,那些贪官和不法商贾都囤积了大量的钱粮,只要抄一些人的家,督臣和颜抚台便有了练兵的钱粮!”
卢象升闻言,心中也有了一丝动摇,可是随后还是摇了摇头:“此事不必再议!今日的局面,是众将士在巨鹿、在济南城下浴血奋战打出来的,本督绝不能因为一时之困,而授人以柄,以至于让朝中奸佞插手整顿山东防务之事!”
卢怀英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事情已经进入了死局,只有全盘打破,才有扭转局面的可能。但是卢象升显然没有刘衍的魄力,或者说卢象升身上的枷锁太多了,就眼下的局面,根本无法推倒重来。
“那督臣准备如何破局?”
卢象升思索许久,而后猛地站了起来,说道:“督标营和抚标营的军饷推迟到下月中旬再发放。如果到时候本督和颜抚台还筹集不到钱粮,便召集督标营、抚标营将士到校场,本督亲自向众将士说明缘由。”
卢怀英当场傻眼。
当晚,卢怀英回到住处左思右想,心中很是不安。
如果卢象升当众宣布停发军饷,不管是什么原因,对督标营和抚标营的士气都是一个致命打击,两营将士的整顿也注定会半途而废。没有钱粮的保证,谁会安心操练,谁会为朝廷卖命?
于是卢怀英打定主意,连夜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派人送往即墨营城。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刘衍收到了卢怀英派人送来的书信,展开看完之后,也是长叹一声:“卢督臣已经走到绝路了啊!”
在历史上,卢象升战死于巨鹿之战,根本没有出任山东总督一职。所以刘衍没有历史事实可以参照,自然猜不到现在卢象升的具体处境。
看了这封书信,刘衍才知道卢象升和颜继祖已经“身无分文”,甚至连下个月的军饷都凑不出来了。
别看督标营和抚标营是卢象升、颜继祖的亲兵营,可是在明末这个大乱世,没有钱粮还不哗变的军队,几乎是不存在的。刘衍知道的也就是戚家军、白杆兵可以做到。
卢象升刚刚创立的天雄军兴许也可以,只是现在督标营早已不是当年的天雄军了,经过几轮扩编,之前天雄军的老兵所剩无几,基本上都是临时征召的新兵。
刘衍可以想象,当卢象升当众宣布总督府和巡抚衙门没有钱粮发军饷后,两营上万兵丁会是什么反应,大概率会当场哗变!
即便没有当场哗变,督标营和抚标营的人心士气也宣告破散了。
刘衍思索再三,于是写了一封手令,派人立即送往灵山卫,交到钱粮官岳明的手上,让其立即准备两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
同时刘衍也给灵山卫操守官陈勋写了一封手令,命其调集兵马,将这批钱粮运往济南府城,交割给卢象升。
在送给陈勋的手令之中,还附着一封刘衍的亲笔信,刘衍对送手令的夜不收队长说道:“这封亲笔信要收好,告诉陈操守,一定要将亲笔信交给卢督臣手上。”
“得令!”
济南府城,总督府。
这一天,济南下起了大雪,城中百姓纷纷躲在家中避寒,城中街巷空无一人,就连沿街的商铺都纷纷关门,偌大的城池万物萧瑟。
可是一支庞大的车队却在这样的天气进入济南府城,在厚厚的积雪,以及凛冽的大风中,朝着总督府赶去。
卢怀英兴奋的一把推开房门,任由寒风灌进卢象升的书房,卢象升满脸错愕的看了过去,只见卢怀英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喜悦。
“是颜抚台那边有消息了?”
卢怀英说道:“督臣,是刘游击!刘游击派人送来了一批钱粮,下个月的军饷有着落了!”
“什么!”
卢象升吃惊的说道:“刘衍那边不是也很困难吗,他是从哪里筹集到这么多的钱粮?”
等不及回答,卢象升当即披上大氅,让卢怀英在前面带路,便直接冲向外面,要亲眼看到刘衍送来的钱粮。
在总督府大门外,上百辆大车一字排开,在雪白的街道上很是壮观。
卢象升和卢怀英看着这一切,二人心中既感动又兴奋,百感交集。
押运车队的是前营左总领军的千总魏汉,见到卢象升之后,魏汉抱拳说道:“见过卢督臣!末将奉命押运两万两白银、五千石粮食至此,请卢督臣查验。”
卢象升仰头长叹,一行热泪流了下来,因为刘衍,所以督标营和抚标营算是保住了。
一旁的卢怀英见卢象升有些失态,便急忙接过魏汉递过来的书信,然后问道:“刘游击那边也很困难,这些钱粮是如何筹集的?”
卢象升也很疑惑,也看向魏汉。
魏汉抱拳说道:“启禀卢督臣、卢参将,我家大人在信中都写明了,还请卢督臣和卢参将看一看书信吧。”
卢象升接过卢怀英递过来的书信,就站在雪地中展开,只见信中只写了几句话:“末将听闻督臣急需钱粮,特变卖部分家产,筹集到些许钱粮以救急,请督臣用之以渡难关。”
“刘衍他竟然……”
卢象升摇头叹息,虽然心中难以置信,但却非常感动,抱拳对魏汉说道:“请与卢参将交割钱粮吧,随行的将士到城中军营歇脚。待本督修书一封,一并带给刘游击。”
魏汉抱拳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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